目光透過門與牆間的縫隙,深鎖在裡頭憔悴的人身上,心如宛如被刀割一般,一寸一寸地生疼。
眼淚紅了龍傾寒的雙眼,隨着這道無情的門關上,一剎那,淚珠奪眶而出。
戀戀不捨地望着這道冰冷的門,他用力地一抹臉上的熱淚,甩甩頭,轉身離去。
一道孤寂的長廊裡滿是他孤獨的腳步聲,在靜靜地迴盪,他的心因此而變得寧靜,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着該如何將他雙親救出來,不知不覺中,他便行到了階梯處。
回眸深深地望着這條看不見邊的地方,他咬了咬下脣,爬了上去。
到了階梯頂時,上頭的機關恰時地開啓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背駝了下來,掩下犀利的雙眸,頃刻便變回了那個聾啞的送飯人。
輕聲緩步地按照送飯人行路的步子走動,不一會兒,便見到了外面的天光。今日的天陰沉得沒有太陽,但在黑暗裡久了,都覺得這個外邊的天甚是明朗,冷風中都帶着陽光的味道。
他只是待在那裡一會兒,便如此渴望看到外邊的天,他無法想象,他的雙親待了那麼多個月,這不見天光的日子是如何過的,沉悶,黑暗,如此陰沉的地方,如何不讓人發狂!
恨,從心底萌生,這一切,都是那個人帶來的,鳳璇陽!
殺意忽而從心底涌上,立時,他又打了個激靈,將其生生收斂。看顧一眼周圍無人發覺他的殺意後,這才沉下呼吸繼續往前走。
然則,一道聲音忽地從他面前響起,將他生生嚇了一跳。
“嗯?怎地這飯吃了如此之久?”
紅色的身影隨之映入眼簾,但此刻見着這人,他卻無半點欣喜與害怕,只有怨毒。
不過,他此時是個聾啞的人,是以聽得這話,他也是裝作未聞一般,微微朝鳳璇陽頷首,便從他身側行過,可鳳璇陽心中疑慮未減,豈會讓他離開。
大掌一拍,止住了他的步伐。
他瞬息斂去眼底的怨恨,擡眸疑惑地看着鳳璇陽。
鳳璇陽忙邊說邊比劃,問他爲何他們吃個飯如此之久。
他立時頓住了,在心裡將這事的處理方法想了個遍,最後他咿咿呀呀地比劃着,從動作裡告知鳳璇陽,他們不肯吃,還是由得自己勸說,才肯吃的。
鳳璇陽看完這些動作,雙眸旋即黯了下來,低聲喃喃着道:“不肯吃麼?他們果真還是怨我了……”
聽得這話語裡的惆悵,龍傾寒心底忽而顫了一下,爲何感覺鳳璇陽對此事是如此的無奈,莫非……他當真是有苦衷的?
忽而,他又驚醒過來,想到雙親那副悽慘的模樣,再多的懷疑與信任都被生生抽去了。
鳳璇陽瞧着從龍傾寒這問不出什麼後,便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龍傾寒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差些以爲自己露餡了,怕再令鳳璇陽起疑,他趕忙暗中加快了步伐離去。
殊不知,在他離去時,鳳璇陽一直在幽幽地望着他的身影。
回到房內時,血影正焦急地走來走去,看見龍傾寒歸來,立時便迎了上去:“陽公子,你可算歸來了。方纔教主還來看了一會,好在那時假扮做你的人正在歇息,未讓教主發現端倪,您下次可切莫出去如此之久了。”
龍傾寒雙目空洞,也不知聽入耳沒,只是呆滯地點了點頭,便轉身回房,同那易容成他的人,換了回來。
假扮成他的人走後,他打開衣櫃,方要換衣,卻被滿目的紅色映痛了雙眼,一看到紅色,他便想到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也想到了——血色。
想到這些裡有一件衣裳染上了龍末的血,他便幾欲發狂!“啊——”他嘶吼了一聲,將那些衣裳扯了出來,丟在地上,忿恨地想踩上幾腳,將其撕成碎片!
好在血影趕了過來,阻止了他的衝動:“陽公子,你冷靜些,怎地了?”
龍傾寒雙目呆滯,攀着血影的手臂以支撐自己的身體,愣愣地看着那些紅色的衣裳,強迫着安慰自己要冷靜些,現下還不是同鳳璇陽反目的時候,他必須忍,必須,忍!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惡氣,站穩身體,朝血影揮手道:“無妨,一時走火入魔罷了,你出去罷,我更衣。”
血影擔憂地瞧着龍傾寒,知曉他今日定是受了什麼刺激,但自己也不好再打擾他,便闔上門出去了。
龍傾寒深吸了幾口氣,緩緩地低下|身,將這些衣物一一撿起,撣去上頭的灰塵,將其放好。
明明只是一炷香可做完的事情,他卻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疊衣的手不停地顫抖,總感覺有股濃烈的血腥味從衣裳上漫出,刺入他的鼻尖。好幾次,衣裳疊好後,他的手又顫抖起來,使得衣裳又掉落在地,他反覆地做着這些動作,整個人失了精魂一般。
做完這些後,他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將衣櫃門闔上。他換了一件輕薄的白色內衫,但卻未着外衫的紅裳。搖晃着身體走到牀邊,看到牀頭擺放得好好的青鋒,眼底怵地蒙上了一層血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此刻,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復生後的這一輩子,過得是如此的狼狽,身爲武功高手,卻在江湖上無人所知,所承的不過是個天劍宗少宗主的虛銜,脫去這層關係,他便是個碌碌無爲的普通人!他這一輩子,捨棄了所有的一切,一心只與鳳璇陽在一塊,可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得不到。
他靜靜地翻身上牀,閉目沉睡,也許,在夢裡,便不會有悲傷了罷。
夜晚時,鳳璇陽早早便歸來了,笑着拉起了他,想帶他去看煙火。明日是大年初一,是以今夜九天教裡一片歡騰,周圍滿是爆竹喧鬧聲。
可是,這些熱鬧與他無關,他拒絕了外出,只想靜靜地待在房裡。大年初一一家團圓之日,他卻不能與雙親同過,這種痛與恨,無法言說!
每每見着鳳璇陽臉上的笑意,他便恨不得一拳打上鳳璇陽的臉,揪着他的脖子問,爲何要這麼做!可是,他不能,若是鳳璇陽真有心對付他雙親,他這般問,反倒會有可能致使雙親不利。
他只能強壓下心頭的怨恨,假意逢迎,不帶一絲溫暖地笑對着鳳璇陽。
這一晚,喝了點酒的鳳璇陽抱了他,可是,他的身體卻無半點快|感,想到那雙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曾染過龍末的鮮血,他心底便產生巨大的厭惡,甚至噁心。躺在鳳璇陽身下的時候,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是他禁.臠的屈辱感,沒有情愛的相撐,只有肉.體的交.歡。
行事到了一半,鳳璇陽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關切地問他怎麼了。
他瞬時斂下了眼底的厭惡,輕聲道自己今日沒感覺。
鳳璇陽一怔過後,便從他體內抽身出來,隨意披了一件衣服便離開了。
他怔怔地望着鳳璇陽的背影,默不作聲。他原以爲鳳璇陽會將此事行到底,卻沒想,竟在半途棄之,他同是男人,自然知曉這種事情半途棄之,是極其難受的,可是鳳璇陽卻這麼做了,他見到這般,心裡當真不是是甜還是苦。
未過多久,鳳璇陽便歸來了,瞧着他已經軟下的物什,想來當是解決了。龍傾寒輕闔雙目,轉身便要睡去。鳳璇陽也沒多話,輕柔地給他穿好衣衫,捲起被子將他的身體裹緊,便抱着他沉沉睡去。
兩人之間,因着龍傾寒私下見面之事,而變得尷尬起來。此後的日子,鳳璇陽愈加的忙碌,明明是過年,大家都出外遊玩之刻,他反倒忙碌起來,便是午膳晚膳也未歸來吃過,兩人除卻同牀共寢外,基本再無交集。而這般,也方便了龍傾寒偷溜出去,見他的雙親。
這幾日來,因着龍傾寒的多加陪伴,龍越夫婦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多,精神也漸漸地好了起來。在龍傾寒的勸慰下,吃的也多了。
龍傾寒常常會將這幾個月來江湖發生的事情告知他們,龍越也會把他們被關押期間之事道出,而尚紅繡則是一直叫嚷着龍傾寒去殺了鳳璇陽替龍末報仇,每每聽之,龍傾寒都是心中大痛,恨不得帶着雙親殺出教外,可是,在他雙親尚未完全恢復氣力,以及他的準備尚未充分時,他不敢動手。
但好在,因着鳳璇陽時常不回庭院的緣故,他多了很多時間在教中游走,將逃跑的路線探好,以及要準備的東西準備好,而後,便是靜待合適的時日到來。
可是,在他即將實行計劃時,他卻因多日來的鬱結於心與忙碌,突生大病,一夜之間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