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耳邊傳來的對談聲,龍傾寒的頭越沉越低。此刻他的內心裡翻起了滔天浪涌,痛惜的,心痛的,種種複雜的情緒從心頭涌出,將他淹沒。
他用盡了全力,鼓足內力朝那被點住的穴道衝去,意圖衝破穴道,然而,鳳璇陽點穴的手法極其獨特,他屢次都衝不破,只徒留一腔忿恨,無從發泄。
鳳璇陽的武功同他一般,是以便是他,也無法察覺到鳳璇陽的存在,此刻,看到鳳璇陽這般利用他,他何其痛心。
雙眸一擡,憤怒的目光射向了鳳璇陽,那是怨,是恨!
後脊一涼,似是感覺到了龍傾寒的視線,鳳璇陽微微側頭,嘴角彎起了一抹嗜血的笑容,他做事從來隨心,如今能借着龍傾寒找到他痛恨多時的奸細,他早已被樂瘋了。
他捏緊了向芊雙的臉,冷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言說本座殺了你爹,呵,證據何在!”
向芊雙一怒,拂袖打開了鳳璇陽的手,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臉,好似被鳳璇陽摸着,髒了她一般:“那一日我爹出事前,我曾獨自一人回過家門,取些東西,行到我爹房門附近時,便見到了你立於水井那處!我親眼見着你對着那口井看了許久,還笑了起來,最後竟從懷裡掏出了不知是甚的東西,朝井裡投去!之後,便躍進了我爹房內,不知說了些甚,便離去了。”
此話一落,龍傾寒雙眸怵地一縮,而鳳璇陽的臉則是沉了下來。許久,他才勾起了脣角道:“哦?若果真是如此,你當時爲何不阻止,還由得你爹出事?”
向芊雙抿了抿脣,一腔憤怒地從口中擠出:“你走之後,我便將此事告知了我爹,讓他阻止下人飲用那處的水,爹也派人前去查看,後頭下人便未有飲水,我瞧着家裡無恙後,便離開了。豈知,至了深夜,我爹還是……還是未能脫離你的血手!”
龍傾寒的眉頭忽而擰緊了,思緒飄忽到了滅莊慘案的前一日,鳳璇陽在午時同血影對話,言說要在夜晚去會一會“他”,這個“他”是何人,龍傾寒至今都未知曉。而這一日,鳳璇陽在戌時方出現,手裡還執着一朵梅花。聯繫種種,以及龍傾寒他後頭夢到的向宗身死之事,和現下向芊雙所說的,鳳璇陽的確是有很大的嫌疑殺人!
龍傾寒瞧了一眼向芊雙的手,發現她並未扭緊衣袖,可見並未撒謊,也即是說,她所見的都是真的!
可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那時他夢見的,乃是鳳璇陽離開不久,向宗便發狂了,若果他的夢境是真的,那麼向宗根本便沒有足夠的時間去飲水,而至被人利用。
那麼,這一切,究竟是從何處出了紕漏。尚有,鳳璇陽爲何要在那時去尋向宗,究竟有何目的,種種來看,一切都成了一個謎團,而能解開這迷霧的,是一個人——鳳璇陽!
鳳璇陽聽完向芊雙所說後,竟抱起了胸,閒適地道:“你瞧着,便說明本座殺人了麼?呵,當真是好笑,本座朝裡頭灑了什麼東西,你可知曉?你怎知本座灑的是毒而非什麼迷藥瀉藥?再者,你都言說讓你爹莫再飲用井水了,他又爲何會出事,簡直一派胡言!”
“你……你莫再狡辯!”向芊雙狡辯不得,有些緊張地發汗,“誰知你還暗中使了什麼詭計,使得我爹誤食了井水,胡亂殺人!”
“喲喲喲,瞧,你這不是承認了麼,”鳳璇陽勾脣笑道,“你自個兒都說你爹胡亂殺人了,那同本座有何關係,再者滅莊當日,衆多江湖人在場,都見證了你爹乃是自盡,而非他殺,這同本座何干。”
“你……”向芊雙畢竟江湖經驗少,哪說得過鳳璇陽,當即便被他氣得面紅耳赤,若非是你,“你爲何能如此之快地出現在山莊之內!”
鳳璇陽搖了搖頭:“嘖嘖嘖,那一日本座飲了酒,睡不着,恰巧行到附近,見到莊內有煙,便衝上去了。但,話說回來,本座記得那時你並不在場罷,爲何,會知曉恁多當日之事,嗯?!”他忽而沉下臉,走了上前,“再者,爲何你回門當日,血影未同你一起歸去,呵,你不覺得,你的言語間有衆多漏洞麼!”
向芊雙被他這一聲駭到了,倒退了數步:“你莫狡辯,此事便是你做的!”?伸手指向鳳璇陽,卻未發現指尖都在不可控制地顫抖。
鳳璇陽閒適地將她的手指拿了下來,陰測測地笑道:“真不知是何人教壞了你,使得你說謊話都不臉紅,連本座的夫人都騙了過去,哼,你以爲本座會信你方纔所言的有人尋你,讓你救人麼,屁話!你若不老實招來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本座便先宰了血影!”
“不!你不可傷害他!”聽到血影,向芊雙也急了。
鳳璇陽卻不理他,他折身回返,走向龍傾寒,驀地將他擁進了自己的懷裡:“你說是不說,你莫以爲本座的夫人當真會救你,甚至是血影罷,他現下……”他摸了摸龍傾寒的臉,“可是在看着你的好戲呢。”
“龍……大哥,”向芊雙將所有的希望放到了龍傾寒的身上,然而,龍傾寒卻是淒寒地閉上了眼,偏過頭去。
他始終無法衝開鳳璇陽點上的穴道,只能無力地看着向芊雙對自己的信任,一點一點地消弭。
“龍大哥,我信錯了你……”向芊雙淒寒一喚,滿是哀苦。
龍傾寒已是愧疚地閉上了雙目,不忍再瞧。
“哼!”得到了一切的鳳璇陽勾起了一抹笑容,“做錯了事,你以爲靠着本座夫人便能脫罪了麼!做夢!”一甩袍袖,憤怒驟然從雙目裡射出,“本座若不嚴懲,焉能對得住教中兄弟!”
向芊雙抿緊了脣,怒聲道:“你殺了恁多無辜的人,你又對得住何人!”
“呵,”鳳璇陽冷冷一笑,湊脣到了龍傾寒的耳邊,悄聲道,“本座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龍傾寒渾身一震,不知鳳璇陽此話何意,爲何偏偏對着自己說,卻不同向芊雙言。
鳳璇陽說話聲很輕,向芊雙聽不見,在她看來,鳳璇陽這是故意在她面前同龍傾寒耳鬢廝磨,而嘲諷自己同血影即將因爲今夜之事,而生出隔閡。
女人,有的時候,總是會想很多。因而,這般想到後頭,向芊雙竟心生了絕望,她不願因着自己之事,而讓血影受罪,最後委屈之下,竟忽地一個轉身,衝向了淨手池,意圖一頭撞死!
鳳璇陽還在同龍傾寒親熱,哪想到向芊雙竟如此絕烈,反應過來之時,早已不急。
但好在,向芊雙終是沒能死成,一道人影怵地從淨手池旁躍來,身子一擋,恰恰擋在了向芊雙的面前,但來人,也因向芊雙的衝勁太猛,而被撞得悶哼了一聲。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向芊雙渾身一震,愕然擡頭,便對上了自己最熟悉的臉龐。
“血影……”顫抖着發聲,向芊雙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這人。
血影眼底滿是哀苦,他溫柔地摸了摸向芊雙的臉,痛楚地道:“雙兒,你爲何如此的傻,爲何要這麼做。”
向芊雙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入了血影的胸口,低聲啜泣:“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
血影擁緊了她,苦澀地道:“雙兒,將一切說出來便好了,教主,一定會放過我們的。”
話語一落,他朝鳳璇陽投去了一個祈求的目光,然則,鳳璇陽卻是雙目寒涼,沒有一絲的溫度。
知曉此事再無宛轉之地,即便是向芊雙將幕後那人道出,只怕也得受罪,血影一陣黯然,如今之計,唯有想法子,讓鳳璇陽消氣了。
血影安撫了向芊雙幾句,勸服她不再自盡後,便輕輕地推開了她,行到鳳璇陽面前重重跪下,接連不斷地磕着響頭:“雙兒犯事,我身爲夫君也有重責,望教主開恩,看在雙兒乃是弱女子的份上,饒她一命,她的罪,便由我來擔。”
“不!”向芊雙衝了過來,要將血影拉起,可血影用力地把她的手甩掉了。
“血影!你不必爲了我而跪這個殺人魔!我所做之事,我一力承當,哪怕是死,我也絕不後悔,至少我救下了他人的性命!”
“哈哈哈,”鳳璇陽忽而大聲狂笑了起來,“救人性命?!哼,簡直是一派胡言!你以爲你救人,殊不知你是在害人!你以爲你傳訊予那人,那人便會救人麼,屁話!那人是要先本座一步殺人,而後嫁禍本座!”
向芊雙渾身一震,目中帶着不敢相信的意味,但她仍不死心地道:“你少爲自己辯白,若非你下令去殺人,我又如何能得知消息告知於他,此事的源頭擺明便是你!”
鳳璇陽的臉忽而沉了下來,周圍的空氣瞬息冷了幾分,知曉鳳璇陽已經大怒,血影忙用力地扯着向芊雙,想讓她一同跪下,哪知向芊雙傲氣得很,甩開了他的手,挺直了身體直面着鳳璇陽。
“不知悔改!”鳳璇陽壓低了嗓音,雙眸已是被怒火所沒,血影瞧着更是心驚,接連不停地給鳳璇陽磕頭認錯,可血影越是這樣,向芊雙越是對鳳璇陽痛恨至極。
最後,兩人對峙之下,鳳璇陽卻是勾脣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有趣,實是有趣,既然你不悔,本座便讓你悔!”
“來人!”一聲令下,漫天夜幕裡竟忽地從四面八方躍出了數道人影,團團將血影兩夫婦包圍。
看得事情越鬧越大,血影不由得心驚地站起,擁住了向芊雙,但目光裡卻無戒備,反倒多了幾分祈求。
可是鳳璇陽被向芊雙挑戰了自己的權威,盛怒之下,哪顧得這麼多。
一揮手掌,厲聲喝道:“抓住他們,帶去靜心殿,本座要夜審奸細!”
“是!”齊聲呼出,那些人便衝了上前,將血影兩人生生扯開,在向芊雙不滿的掙扎聲中,將他們兩人帶離了這裡。
夜,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鳳璇陽這纔在寂靜中拉回一絲自己的鎮定,他側頭去望,正對上龍傾寒憤怒的目光。
但鳳璇陽卻笑了,伸手摸了摸龍傾寒的臉,他啄了他一口,深深地道:“子玥,婦人之仁可不好哦,再者,你莫忘了……”臉色忽而一沉,嗓音驀地壓低,“本座方是九天教教主!”
龍傾寒渾身一震,是的,鳳璇陽纔是教主,在這裡,他便是天,便是說一不二生殺予奪的王者。
而他陽玥,不過是個毫無權利的普通人。
他終歸,什麼都做不到,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