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杜馬競選正是如火如荼，而在國內，王業的老爸卻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麪粉改良劑廠去年經營得相當不錯。
在過年前，廠裡還特意搞了一個盛大的表彰大會，獎勵全廠的優秀員工。
表彰方式“簡單粗暴”，就是現場發獎金，現金！
當時市裡的工商銀行都是特意派了一輛運鈔車拉着現金過來的，縣裡的警局派了十來名警察來維持治安。
因爲獎金的金額實在有點大，足足有三百萬之巨！
或許在王業眼中，這點錢不算什麼，但那可是內地的小縣城啊！
麪粉改良劑廠辦公樓前的小廣場上，其實也就是一片水泥平地，平時用來停車什麼的。
現在臨時搭建了一個高臺子，當作主席臺。
而全場大幾百號工人，都聚集在這片空地上，也沒有椅子，大家都站着。
條件比較簡陋，不過也能克服一下，反正表彰大會也不會開很長。
站着最前面的，是今天表彰大會的主角，也就是銷售部門的業務員們。
三十多個年輕人，一個個看起來都很疲憊，有些人還風塵僕僕的，因爲他們基本都是剛從外地出差趕回來。
有幾個家在鄉下農村的，都還沒來得及回家一趟呢。
不過開完表彰大會，就要放假了，到時帶着豐厚的工資獎金回家過年，豈不是更好。
………………
就在大家都等着表彰大會開始呢，幾輛車魚貫而入，停在了主席臺旁邊空地上。
打頭的那輛車，正是廠子老闆的奧迪A6。
後面的車是桑塔納2000，看車牌應該是縣裡領導的車。
再往後，則是兩輛警車，以及一輛運鈔車！
伴隨着“砰砰砰”的開車門關車門聲音，大家各自下車。
王業老爸和縣長走下車，互相謙讓着登上主席臺。
幾名民警也穿着制服，表情嚴肅地守在主席臺四周，警惕地觀察着各處的動靜。
剛開始廠裡職工們還有點懵，就開個表彰大會，就算有縣長參加，也不至於派這麼多民警過來吧。
難道是因爲這幾年縣裡治安不怎麼好，怕有人鬧事？
不過很快大家就明白爲什麼會有民警過來了。
因爲後面的運鈔車打開尾門，兩名運鈔員擡着一個箱子走上了主席臺。
在王業老爸的示意下，打開了箱子，把裡面的錢都擺放在了一張桌子上。
一摞摞的鈔票擺在主席臺的桌子上，讓臺下的全廠職工看得目眩神迷，很多人不停地咽口水……
因爲太多了！
看樣子足足有兩三百萬吧……
王業老爸親自主持這場表彰大會，沒有說太多官話套話，而是直奔主題。
言簡意賅地表達了對大家一年來辛勤工作的感謝，廠子取得了很好的銷售業績，那麼當初許諾給大家的獎勵政策也要兌現了。
拿到獎金大頭的，自然是銷售部門。
這一年來，銷售部門的幾十個業務員是真的很辛苦。
大部分人幾乎全年都在外地出差！
偶爾回來一次，也是和廠裡對賬、做報銷、彙報一下業績，修整幾天後就又繼續出差了。
也就是靠着這些業務員的努力，麪粉改良劑廠在2003年的營收達到了近八千萬！
這不光是全縣最大的企業了，甚至已經全地區排名前三的“大企業”了！
“兩百萬的獎金，屬於銷售部門，接下來會按照所有業務員全年銷售排行來劃分獎勵等級。
一等獎五名，每人將拿到十萬元的獎金！
二等獎十名，每人將拿到五萬元的獎金！
三等獎二十名，每人將拿到三萬元的獎金！
然後，還有一名特等獎，作爲業績最好，爲廠裡創造了最多利潤的員工，他將拿到四十萬的大獎！”
話音未落，臺下傳來一陣巨大的喧譁聲。
這可是四十萬啊！
還是在一個最落後最貧窮的內地小縣城的四十萬！
毫不誇張地說，這麼多錢，足夠在縣城裡最好的地段，也就是王業他家那邊的“富人區”，買一個帶大院子的獨棟別墅了，甚至還能剩下點……
現在，卻只是一名業務員的年底獎金。
全廠那麼多人，誰見過這麼多錢，誰見過這麼大方的工廠啊。
也難怪大家會被震撼到。
等回過神來後，大家就紛紛議論起來，到底是哪個幸運兒能拿到這四十萬的超級大獎啊！
其他人都在猜測，但銷售部的業務員們，已經心知肚明。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一位看起來有點土氣的小夥子。
這個名字就王燕華的土氣小夥子，這會正滿臉漲得通紅，不停地搓自己的手呢。
胸部一起一伏的，顯然非常激動。
銷售部門自然會有一個內部的銷售排行，而王燕華，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一直牢牢地霸佔着銷售榜第一名，再也沒有下去過！
果不其然，臺上的王業老爸高聲宣佈：“銷售特等獎獲得者，王燕華！來來，你到臺上來。”
王燕華感覺自己頭暈乎乎的，路都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邁開右腿，右手也跟着甩了出去，然後左腿、左手，就這麼順拐着走上了主席臺。
不過這會可沒有人笑話他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王燕華的背影，以及桌子上那一大摞百元大鈔呢！
財務已經麻利地從那一大堆錢上數出來四十捆，特意用透明的塑料袋裝了起來，封好袋口。
王業老爸伸手拎起那一袋子鈔票，掂量了一下，笑着說道：“好傢伙，還挺沉的！”
說着，就把那一袋子鈔票塞到了王燕華的懷裡，還說道：“抱好了！過兩天回家別忘了給家裡人發個大紅包，你小子一年下來也沒回家幾天吧，趁着過年，好好孝敬一下父母。”
木愣愣地抱着那一大袋鈔票，王燕華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傻笑着不停地點頭。
領了獎還不能下去，因爲等下還有一個集體合影的環節呢。
隨着王業老爸一個個點名，各個大獎也都被一個個激動的業務員領到了手。
最後，這些懷裡抱着大捆鈔票的業務員們，和王業老爸以及縣長進行了合影。
這合影可是要上新聞的，縣裡難得出了一家大企業，而且還給員工發了這麼多獎金。
絕對是非常好的素材啊。
這年頭國家不是提倡改革開放共同富裕嘛，麪粉改良劑廠絕對就是最好的案例呀。
從原本一個半死不活的廠子，引入外資後，立刻就變得充滿了活力。
不但給縣裡人民提供了近千個工作崗位，在掙了錢後，還拿出鉅額現金，獎勵給努力工作的廠裡員工。
縣長已經囑咐工作人員了，要多拍幾張照片，回去後好好寫一篇文章，準備發到市裡報社！
另外還有縣電視臺的人在錄像呢，看看能不能上市裡電視臺的晚間新聞！
發獎環節進行得很快，流程更是簡單。
但這一幕給廠裡所有員工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原本大家每個月也就是拿千把塊的工資，就算麪粉改良劑廠效益好，老闆大方，也很少有人能突破兩千塊。
但這年底獎金，最多的一個竟然拿了四十萬！
這相當於普通職工工作四十年的收入了啊……
原來這就叫“多勞多得、能者先富”啊！
對於吃慣了公家飯，吃慣了大鍋飯的職工來說，這一幕的衝擊可是太大了。
…………
王業老爸確實挺大方的。
今年廠子裡也確實掙了錢，銷售額八千萬，除去所有開支後，淨利潤還有近兩千萬呢！
當然，這也是因爲目前還處於免稅期，少了一大塊的支出。
所以他豪爽地拿出一大筆錢，作爲年終獎發給員工，讓大家一起享受廠子發展帶來的好處。
除了今天表彰大會上那些獲獎員工外，全廠所有職工都是有年終獎的。
每人三個月工資！
這個是全廠職工都有的，就連清潔工都不例外！
光是這一項支出，就高達四百多萬了，比今年的表彰獎金都要高……
不過帶來的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全廠職工都是歡天喜地，恨不得都不要放假過年了，大家接着上班！
隨着廠裡職工放假回家，消息也傳播了出去。
麪粉改良劑廠也一下子成了全縣的焦點。
幾乎全縣的人都在討論麪粉改良劑廠的年終獎，討論他們的高額獎金，討論那個拿到四十萬獎金的王燕華……
更是有不少人，到處託關係想要來麪粉改良劑廠上班。
據說那個拿了四十萬獎金的王燕華，回家過年後，家裡的門檻都被媒人踩爛了，全是給他介紹對象的！
一年掙四十萬，那是啥概念啊……
…………
本來一切都是順利的，廠裡生意紅紅火火，甚至在過年後還投資建設新廠房，購買了新的生產線，準備繼續擴大規模呢。
但王業老爸收到了一個消息後，心情就變得不好了。
這消息是他在市裡的一個朋友傳過來的，內容很簡單。
意思就是麪粉改良劑廠過年時發幾百萬獎金的事情，在市裡都傳遍了，引起了市糧食局的注意。
年後的一次糧食局班子會議上，有人提出了這個問題。
那就是，麪粉改良劑廠原本是屬於縣糧食局的資產，爲什麼沒有通過市裡同意，就賣了出去。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是不是存在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是不是有人內外勾結，侵吞國有資產！
不然的話，效益這麼好的廠子，爲什麼就不聲不響地給賣了呢？
那個朋友就是在市糧食局上班，不過沒資格參與班子會議，打探到這個消息後，就連忙告訴了王業老爸。
最後他還語重心長地說道：
“遠文（王業老爸的名字）啊，你做事的能力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按說，以伱的能力，早就該升上去了。爲什麼就一直沒升呢，就因爲你不會搞關係啊，得罪了不少人！
現在你做生意，賺了那麼多錢，也不知道上下打點一下。
我明白這個蛋糕是你做大的，可你也不要忘了，你這個蛋糕可是在別人地盤裡做的啊。
不給大家分一些，別人能不搞你嘛。
你要是個聰明人，就不該拿那麼多錢出來去搞什麼表彰大會。
讓一個普通職工拿四十萬獎金，你是瘋了嘛！
聽說你們廠裡過年一共發出去七八百萬的獎金，那麼多的錢，分給縣裡一部分，市裡一部分。
那還會有人找你麻煩？
說句開玩笑的話，真要是把七八百萬分給縣裡市裡，你以後都能在全市橫着走了，市政府大院都隨便進出！”
聽完老朋友這番苦口婆心的話後，王遠文沉默了。
有些事情他並不是不懂，而是他不願意做！
說他臭清高也好，說他死腦筋也好，但他就是不願意那樣做。
爲此他也付出了代價，七幾年畢業的大學生，在那時絕對是高學歷高素質人才了！
結果他混了半輩子才混了個副科級，同一屆的那些人，有些厲害的都混到高官了吧。
這顯然並不如意。
現在他還是沾了兒子的光，才找到了人生“第二春”。
雖然收到了消息，不過王遠文依然沒有什麼動作，更沒有像朋友建議的那樣，去打點一下。
他一直認爲，踏踏實實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需要搞那些歪門邪道。
…………
老朋友並沒有忽悠王遠文，很快，就有市裡的調查組下到了縣裡。
開始調查麪粉改良劑廠出售的事情。
王遠文也被調查組喊過去問了話，詢問所謂的外商投資，到底是真還是假。
市裡確實懷疑這個所謂的外商投資有問題，因爲怎麼看，都不可能有什麼真的外資放着沿海大城市或者首都魔都這樣的大城市不投資，偏偏跑到內地小縣城來投資一家麪粉改良劑廠吧。
最關鍵的是，說是外商投資，結果現在麪粉改良劑廠裡連一個老外都沒有！
所有的管理、財務，都由王遠文一個人負責！
這有點腦子的都能察覺出來不對勁吧……
對於這個事情，王遠文也確實給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他心裡也有點虛啊。
因爲當時王業只是告訴他說找了個俄羅斯的公司，來進行名義上的收購，實際出錢的還是王業。
所以在王遠文心中，這個所謂的外商投資也確實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