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白孟氏的臉頓時一青,接着就怒道:“君上的意思是妾身在撒謊?”
這是惱羞成怒的反問,一般人被她唬住,怎麼也會說句“我不是這個意思……”之類的場面話。
然而,她面前站的是從來不給人顏面的江玄瑾。
“你本就在撒謊。”他斂眉,神情越發冷冽,“四小姐那一身首飾是滄海遺珠閣陸掌櫃相贈,卻被你說成了偷的白二小姐的嫁妝。白家的當家主母,竟這當衆污衊小輩?”
沒想到謊話會被當場拆穿,白孟氏頓時臊得站不住腳,結結巴巴支吾兩句,窘態盡顯。
她這模樣,白德重看着都覺得丟臉,怒斥道:“你怎麼敢在這裡胡言!”“妾身……”白孟氏咬牙,厚着臉皮抵死不認,“妾身沒撒謊!分明是君上有意包庇白珠璣!退幾步來說,就算那首飾她是從別處得來的,她夜不歸家也是事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待在別人家裡過夜,誰知
道發生過什麼事!”
“你胡鬧!”事關女兒家的名節,白德重終於是坐不住,起身就給了白孟氏一巴掌,將她打得踉蹌幾步。
捂着臉扶着桌子,白孟氏眼神越發怨毒:“妾身說的是實話,也是爲了咱們白家好。君上若是一時衝動娶了珠璣回去,再發現什麼不對,豈不是要怪罪咱家?”
這話可以說是用心險惡了,一字一句都暗示白珠璣不乾淨,當着兩家長輩的面說出來,幾乎是沒打算給白珠璣留活路。
江家衆人面面相覷,沉默了片刻之後,江老太爺突然站了起來,朝白德重彎了彎腰。
白德重連忙伸手作扶,皺眉道:“您這是折煞白某!”
“老朽理應行這一禮。”江老太爺嘆息,“如白夫人所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留在別人家過夜,的確是不像話。”
白孟氏聞言大喜,以爲自己的話終於有了作用。
然而,老太爺接着就道:“更何況玄瑾向來是守禮的人,知道這樣對四小姐不好,卻還將她留在了江府過夜,實在是老朽教子無方,愧對親家!”
後頭的江崇也跟着彎腰:“我身爲大哥,沒有阻攔他,也愧對白大人!”
江深拱手:“我身爲二哥,亦沒有阻攔,更是愧對白大人!”
江家後頭那一排知道“三公子在房裡藏女人……”之事的人,統統都朝白德重行了禮。他們身爲江家人,不但沒有阻攔,反而還特別高興,實在是很慚愧啊!
看着面前這齊刷刷的腦袋頂,白德重愣住了,白孟氏也愣住了。
“昨晚……珠璣是在江府過的夜?”白德重低聲問。
江玄瑾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四小姐昨日在江府崴傷了腳,一時行走不便,晚輩便讓她住在了客樓上。此事是晚輩考慮不周,與四小姐無關,還請大人恕罪。”
什麼偷盜成性,什麼夜不歸家與人有染,原來統統都是污衊!衆人聽江玄瑾說完之後,目光便落在了白家主母身上。這回,就連白家自家人都覺得,白孟氏這回的舉止真是惡毒又荒唐!
白德重頗爲愧疚地看着江玄瑾:“所以君上昨日那般蠻橫,是因爲老夫冤枉了珠璣?”
臉色微沉,江玄瑾道:“大人覺得自己僅僅只是冤枉了她?”
白德重微愣:“不然?”看一眼白孟氏,江玄瑾對白德重道:“您的夫人將您親生的女兒打掉了半條命,昨晚若不是晚輩攔着,您那一戒尺下去,她怕是要斷了氣!您倒是好,不聞不問便罷,還冤她怪她,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值得
玄瑾敬重之處?”
白德重心頭一震,張了張嘴,竟是無法反駁。
後頭江家的人也嚇着了,連忙問他:“怎麼回事?四小姐受傷了?”
江玄瑾垂眸,掩了情緒答:“生死未卜。”
一聽這詞,白德重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孟氏,後者連忙低頭,小聲道:“我可沒下那麼重的手。”
都是家奴動手打的。
顧不得招呼其他人了,白德重擡步就往西院走。江老太爺也坐不住,生怕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媳婦就這麼沒了,連忙拄着柺杖跟上去。
他一動,江家的人全動了起來,只留白孟氏和幾個白家人呆滯地站在堂內。
一行人快到西院,卻見個丫頭從西院門口跑出來,跑得又急又快,一個趔趄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靈秀?”白德重瞧見就喊了一聲。
像是摔得狠了,靈秀沒能爬起來,趴在地上擡頭看見江玄瑾,傻兮兮地咧嘴就笑:“君上,小姐熬過來了!”
這笑容燦爛得很,饒是臉上一片髒污,也像是發着光一般。然而,這光只留了兩瞬便褪了個乾淨,靈秀怔然地望着一處空地,突然就嚎啕大哭。
一晚上的擔驚受怕,一晚上的心驚肉跳,全被她哭了出來,哭聲悲慟,聽得在場的人心裡都泛酸。
江玄瑾看着她,一直攥着的手也微微一鬆。
熬過來了……
這四個字聽得衆人心裡都有點複雜,白德重看了看前頭那狹小的廂房,終於覺得自己當真是待珠璣不好,竟任由她被欺負成了這樣。
他轉頭,朝身後這一羣人道:“屋子小,讓君上和老太爺先進去吧,各位不妨在旁邊的廂房裡歇歇腳。”
這麼多人去看病,也影響病人。衆人雖然都想去看看那四小姐,但主人家都這麼說了,便也識趣地點了頭。
江玄瑾進了廂房,熟門熟路地去牀邊,低頭看了看牀上那人的臉色。
依舊是一張慘白的臉,但隱隱的,能感覺到一絲生機了。
鬆了眉頭,他看一眼旁邊的白德重,起身讓了個位置。白德重湊上前看了看,眼裡愧疚之色更濃。
“我不是個好父親。”他道,“當初答應她娘好生照顧她,我沒做到。”
江老太爺道:“現在補償還爲時不晚。”
白德重苦笑:“老太爺覺得白某該如何補償纔好?”“這還不簡單?”老太爺瞪眼,捏着柺杖指了指旁邊的江玄瑾,“把女兒嫁給他,就是最好的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