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的主樓有上下兩層,自從大婚之後,她懶得爬樓,下面這一層便成了臥室,上頭一直閒置着。進門看了看,一樓沒什麼變化,她便爬上了二樓,結果剛擡眼一掃,懷玉就被震住了。原本裝飾清雅的一間屋子,被掛上了許多粉色的紗簾,隔斷處還有分外閃亮的琉璃珠串,傢俱從黃梨木換成了紅木,有一個大大的妝臺放在牀邊,妝臺上擺了幾十件珠寶首飾,髮簪步搖花鈿,應有盡有。
花鳥圖的屏風上還掛着很多繡裙,五顏六色的,整個兒就是個女子閨房。
李懷玉看傻了眼,旁邊的管家小聲道:“老太爺也很喜歡女兒,可惜了府裡沒出過小姐。這些都是他老人家親自看着佈置的,還瞞着府裡的人,一個都沒說。”
腦海裡禁不住浮現一臉嚴肅的江老太爺拿着這些粉嫩嫩的東西四處擺放的模樣,懷玉打了個寒戰,簡直是哭笑不得。
她的飛雲宮都沒這麼誇張。
看了看管家期盼的目光,懷玉道:“你回去稟老爺子吧,我很喜歡,謝謝他老人家這麼費心思。”
管家一喜,朝她一拱手:“君夫人喜歡就好,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頷首看他離開,懷玉勾脣,往粉色的錦緞大牀上一坐,還顛了兩下。
清弦好笑地道:“您什麼時候喜歡這種顏色了?”
“喜不喜歡另說,心意得收下。”她道,“我之前覺得江老太爺很難纏,現在倒是覺得……他也挺可愛的。”
固執歸固執,古板歸古板,光知錯會認這一點,在長輩之中就是很難得的了,長輩大多數都是覺得自己不會錯的,就算錯了,也會找理由留面子,打死不認。
江玄瑾能長成這樣正直的人,江老太爺功不可沒。
想了想,懷玉道:“你進宮一趟,幫我做件事。”
清弦點頭應下。
於是,在江老爺子坐在庭院裡惆悵地看着夕陽的時候,就聽見了嬰兒咯咯的笑聲。
老太爺一愣,問管家:“什麼動靜?”
管家立馬把手張在耳邊,認真地聽了許久,然後道:“如果老奴沒聽錯,是嬰孩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了。”
神色複雜地拍拍他的肩,老太爺指了指面前不遠處抱着兩個襁褓走過來的江玄瑾和李懷玉。
這還用聽?都直接看見了!
一個大紅繡着福字的襁褓,一個寶藍繡着康字的襁褓,湊近些看,都包着水嫩嫩的小娃娃,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朝着人咯咯地笑。
江老太爺看得嚥了口唾沫,問:“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麼抱到這兒來了?”
李懷玉笑嘻嘻地道:“路上撿的。”
江玄瑾白她一眼,正色道:“父親別聽她胡說,這兩個孩子都是我與她的骨肉,之前沒來得及說,現在抱過來您瞧瞧。”
老太爺的眉毛抖了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誰……誰的骨肉?”
江玄瑾認真地重複:“我與她的。”
換句話說,就是他老人家嫡嫡親的孫子孫女。
眼睛瞪得極大,老太爺震驚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完全不知道?”
“兒子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提起這事,江玄瑾深深地看了懷玉一眼,“她在陰平的時候就懷着了,跟我鬧彆扭,沒告訴我。”
江老太爺:“……”
一張老臉憋得通紅,他看了看懷玉懷裡的那一小團,嚥了口唾沫,伸了伸手,又縮了回去。
陰平懷上的,也就是說,她那會兒懷着身子在被他罵呢,這這這……
看了看老爺子這不好意思又渴望的眼神,懷玉倒也大方,伸手把懷裡的小傢伙放進了他手裡:“喏,這個是哥哥。”
“哎哎哎!”老爺子慌忙接着,生怕把孩子摔着了,龍頭杖都扔到了地上,嘴裡忙不迭地喊,“管家管家,快扶我坐下!坐下才好抱!”
管家連聲應着,扶他坐進太師椅,他就把小混蛋兜在懷裡,雙眼發光地瞅了瞅。
小混蛋直愣愣地看着他,衝他吐了個口水泡泡。
“瞧瞧這靈動的眼睛!這秀氣的鼻子!這飽滿的額頭!”喜不自勝,老太爺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樂顛顛地跟管家炫耀,“水靈不水靈?你看,他都不哭,還衝我笑!”
“是是是。”管家哭笑不得地應和,“孩子水靈着呢。”
“哎呀,哎呀,生得好,你生得好!”連聲誇懷玉,老爺子笑得眉毛不見眼的,牙花子都要齜出來了,“還是個雙胞胎嗎?另一個讓我看看!”
江玄瑾抱着小禍害湊過去些:“這個是妹妹。”
“什麼?!”老太爺更驚,“龍鳳胎?!”
“是。”
倒吸一口涼氣,老爺子樂得說不出話來了,把小混蛋放在懷裡放好,又伸手去把小禍害接過來,兩個一起兜着,左邊看看,再右邊看看,眼眶發紅。
“老太爺,您這樣會累的。”管家體貼地道,“老奴替您抱一個吧?”
“走開走開!”連連揮手,他微微哽咽,“我抱得動,多少個我都抱得動,誰也別想動!”
說着,手臂一伸就將兩個娃一左一右地抱好,喃喃道:“咱們府上有丫頭了,終於有個小丫頭了!”
懷玉覺得很稀奇,湊到江玄瑾身邊問:“丫頭比兒子好?”
“別家我不知道,在這裡姑娘會被寵大,男孩會被打到大。”江玄瑾面無表情地道。“江家的家規,女子犯錯罰抄經書,男子就是家法處置。”
李懷玉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襁褓裡的小混蛋,兒子,自求多福吧!
老太爺抱着孫兒逗弄了好一會兒,低聲對管家吩咐了兩句什麼,沒一會兒,管家就捧着個盒子從主屋裡出來。
“這是玄瑾他娘留下來的東西。”雙手不空,老太爺用下巴點了點那盒子,示意懷玉打開。
懷玉接過來看了看,一雙做工精湛的紫玉鐲,很是厚重。江玄瑾深深地看了老爺子一眼,這東西他大婚的時候老爺子都沒捨得拿出來,是他娘唯一的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