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前夕,新任內閣宮澤喜一召見霓虹財界各大負責人。
商討關於針對泡沫經濟的改善措施,只能說成功了一半不到。
霓虹政府的內閣和大藏省,知道泡沫在破裂嗎?
當然知道,甚至主導擠破泡沫的急先鋒就是日銀的三重野康。
從年初到年末,股市連續兩次大跌,就是泡沫正在破滅的象徵。
然而在面對泡沫破滅這件事上,政府內部的意見卻產生了分歧。
以羽田爲首的大藏省認爲,破滅的只是股市。
霓虹的樓市雖然這兩個月跌了不少,但是從歷史數據的角度看,地價依舊處於高位。
甚至原本預計在一月份頒佈的地產稅,大藏省決定依舊按照原計劃執行。
而內閣,不,準確的說是宮澤喜一自己。
他認爲霓虹經濟泡沫的破滅股市不是重點,樓市、土地纔是。
誰也不會預知到未來霓虹的地價走勢如何,但是宮澤喜一堅信地價跌的過快,會對霓虹信用體系造成致命打擊。
而如果讓銀行的不良債權繼續惡化下去的話,樓市會迎來大崩潰。
現在樓市的轉折點已經出現,所以在局面未發展到不可收拾時。
趁早解決根源問題,才能讓霓虹從泡沫破滅後的衰落,及時轉入復甦階段。
是的,哪怕宮澤喜一意識到樓市的岌岌可危,併爲此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但是悲觀的他依舊認爲,即使泡沫實現了軟着落,霓虹依舊會進入一段衰退期。
自己現在做的只不過是儘可能的縮短衰退期,儘早讓霓虹邁上覆蘇的正軌。
所以纔有了這次聖誕前夕的會議,總計三條決議前兩條都是應急的臨時措施。
一個是股市特融計劃,這是保證信業體系不崩的最後手段。
一個是證券公司補償計劃,這是對外界一系列金融醜聞的迴應,算是給民衆一個交代。
此外對實業公司進行補償,也可以起到維穩作用。
霓虹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什麼GDP、產業增值等數據。
最後一條,由政府牽頭的對不動產公司託底,這就是在解決銀行潛在的不良債權問題。
它和另外兩條決議不同,這是一項長期措施,也是解決問題最根本的辦法。
由政府成立的專有機構接手土地,這樣可以控制市場上掛牌交易的土地數量及價格。
簡單的說就是土地暫時收歸國有,然後再用幾年或者十幾年的時間,逐步釋放土地。
這樣樓市的價格雖然在跌,但至少不是無序下跌,不是雪崩似的下跌。
不過幾十萬億日元、三四千億美元的海量資金,單靠政府肯定無法解決。
所以才需要霓虹各大行一起出手,把土地接下來。
然而無論是銀行,還是財界,抑或是大藏省,都不贊同這樣的計劃。
他們認爲地價雖然跌了,但是不動產公司依舊有得賺。
不動產公司盈利,那麼銀行的貸款就不會壞賬。
銀行安然無恙,那爲什麼要投入巨資去收購不動產公司呢?
從邏輯上來講這沒問題,但它的前提是地價不崩。
可以說無論是銀行,還是大藏省等各界都在賭,賭霓虹的地價不會暴跌。
可惜在這樣的想法之下,宮澤喜一投入國家資金來挽救樓市的行動,終究沒有得以實現。
這是霓虹在泡沫破滅後,挽救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今它也隨着衆多的反對聲,消失在了某個靜悄悄的夜晚。
…
90年底在慢吞吞中登臺的宮澤內閣,終於就葉山事件以及霓虹經濟一系列的動盪,做出了公開回應。
本次在東京舉辦的記者發佈會召開前,宮澤其實本想一意孤行,公開承諾將投入國家救濟金以挽救霓虹的經濟。
然而他的打算嚇壞了自己的貼身秘書中島,於是緊急協調之下,中島暗中連續遞了幾張紙條給宮澤。
這是大藏省拿出來的所謂“當前的運行方針”,它同意了就成立專有機構的問題進行討論。
但投入國家資金卻沒有提及,換句話說就是束之高閣,把問題留給未來。
因爲周邊人員的極力反對,宮澤在最後時刻自己也有些動搖。
於是面對記者,他只拿出了前兩條決議,也就是所謂的“運營計劃”。
至於成立專有機構的設想,最終也只化作了一句。
“如果有必要,將毫不猶豫投入國家資金救濟。”
救濟什麼?救濟股市還是樓市,宮澤終究沒有說出口。
因爲宣佈了一系列的補償措施,以及對股市救濟的決心。
一直徘徊在1.5萬日元左右的日經指數,終於開始慢慢回升到了1.8萬附近。
不過大藏省接下來的做法,卻再次惹起了一片爭議。
此前答應由證券公司給予實業公司的補償,存在雙重標準。
在90年底的最後一天,《日本商貿》突然爆出了由大藏省主導的補償名單。
其中無一例外,登記在冊的全部都是豐田、日產、NTT、三菱重工、住友電工等超一流企業。
換句話說1200億日元的補償,只有大公司的份,小企業壓根沒出現在名單內。
如此赤裸裸的雙標做法,不僅小企業集體聲討,時評家們也是猛噴大藏省。然而面對外界的批評,大藏省乾脆裝死,什麼也沒回復。
如此高傲又不責任的做法,進一步加重了民衆對它的不信任感。
…
1月1日,時間邁入91年。
這一天不僅是新年,同樣也是房產稅正式實施的日子。
年末佳節本應是歡度新年的日子,然而東京的天空卻是蒙上了一層陰霾。
大都市裡的人,尤其是那些名下有不止一套房產的人,都在關注新年後房價的走勢。
好不容易捱過了新年假期,1月4號各大中介機構的門前都擠滿了人。
大家都是來賣房的,再不賣每年幾百萬日元的稅,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全部白搭。
這還只是民衆的選擇,那些不動產公司也開始集體拋售。
最先開始大幅度下跌的地塊,基本都位於中心區、港區、千代田區。
因爲這裡是整個東京的黃金地段,大多數機構購買這裡的土地都是爲了投機。
即使在往常這些區域土地的成交頻次,也遠超其他地區。
所以單單在1月4日這一天,核心區域的地價就跌去了6%。
然而這就完了嗎?市場是盲從的,市場也是恐慌的。
當樓市充斥着大量掛牌交易的土地時,暴跌幾乎已經註定。
一月份跌去13%,民衆期待的樓市回暖沒有來。
二月份跌去18%,民衆期待的樓市回暖依舊沒有來。
三月份20%,四月份29%
短短几個月,霓虹的地價已經回到了87年附近的水平。
看似比起85年之前,地價依舊處於高位。
但是87年到90年這三四年,土地翻升兩三倍所帶來的資產收益全部化爲泡影。
更關鍵的是很多家庭、不動產公司、機構,他們接盤土地的時候,都在88年到90年這一段最瘋狂的時期。
現在地價重回87年,他們揹負的貸款卻是土地價值的兩倍多。
…
五月,赤阪,虎之門大廈。
作爲港區最繁華的地方,虎之門大廈也是這裡的地標性建築。
不過和港區的繁華一樣,今天虎之門大廈的天台也格外的熱鬧。
“吱呀~”天台處那扇不常被打開的鐵門,再次迎來了一位客人。
心情灰暗的鬆井剛剛登上天台,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喂,來晚了要排隊哦。”
一位西服扯開,領帶不知道丟到哪裡的中年人,正手夾香菸滿不在乎的看着這位天台新來客。
“誒?”鬆井瞧了眼天台,到現在他都沒反應過來,平時人跡罕至的樓頂現在怎麼有那麼多人。
“喂,說你呢。”中年人的聲音再次遙遙傳來。
“我?”鬆井不確定的指了指自己。
“過來”中年人用夾着香菸的手向他招了招。
心中奇怪的鬆井原本並不想理他,不過仔細一想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內心哂然一笑,鬆井看似很坦然的走了過去。
“哪家公司的?”中年人單腳踩着天台邊沿,胳膊支着膝蓋彷彿老友一般隨意的拉起了家常。
“秀和不動產”不知爲何面對這位中年人,鬆井原本緊張的心情也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
“秀和啊”中年人意味莫名的感嘆了一句。
“你們這次可跌慘嘍,聽說港區的幾塊地都是去年中剛剛拿下的?”
“哈伊”鬆井回答的同時,又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去年中啊,那時候正是地價最高的時候。
誰能想到短短一年時間,以前遭到大家瘋搶的熱門地塊。
現在不僅價格降了一半不止,而且還無人問津。
“你們的社長,山上那傢伙呢?”中年人似乎對秀和很瞭解,他很自然的就打聽起了這家不動產的山上社長。
聽到對方提到自家的社長,鬆井頓時沉默了下去。
他的目光不自覺的從中年人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了腳下幾百米處的港區街道。
“原來已經下去了啊。”中年人悵然若失的點點頭。
“這傢伙連這種事,都要我搶先了一步,真是過分。”
憤憤不平的中年人,把短短的菸蒂扔在地上,用腳使勁的碾了碾。
“前輩,您…”鬆井的話還沒說完。
突然不遠處另一位身着西裝的男人,放聲吶喊一句,隨後頭也不回的一躍而下。
鬆井愣愣的盯着剛剛男人消失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
人影雖已不在,但吶喊聲似乎猶在空中迴盪,一下下的敲擊着鬆井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