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點頭,而後轉身,盯着那跪在班頭身邊的靈兒,繞着她轉了半圈。
那靈兒在尹莫幽的視線下,頭伏在地面,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突然,她朝一側恭敬站立的方正大招手,示意他過來。
方正大一看尹莫幽喊他,自然連忙過去,不解地開口正要問。
尹莫幽擡手一指靈兒,道:“此女是兇手,方大人帶回衙門好了,可以行刑,逼問各種口供,若抓錯了,本將軍給她抵命;
大夥兒散了唄,早些回府吃宵夜。”
說着伸了個懶腰,十分不雅地用這個姿勢表達她的興趣缺缺。
那跪地發抖的靈兒,聽得此言,擡頭一看,大家都盯着她,頓時嚇得臉色蒼白,倉皇地連連叩頭,直呼冤枉。
方正大一臉爲難,朝尹莫幽拱手道:“李將軍,此案既然你已經確定了兇手,何不乾脆地當着大夥兒的面說清楚,方某瞧着一頭霧水,刑訊逼供多血腥,多麻煩,如此嬌滴滴的美人,何必讓她遭那罪。”
皇后也冷笑道:“本後剛纔問了幾句,大家都覺得我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可是如今瞧着李將軍問案,也不過如此,隨便指個人,說是兇手,讓官府嚴刑逼供,不是兇手也能屈打成招,這如此當得神斷之名?”
尹莫幽回頭瞧瞧皇后,忽然笑得十分欠扁,只見她拱手朝皇后行禮,道:“皇后娘娘,你這話裡的意思是我胡說了?”
“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明白,若想服衆,就當着大夥兒的面說清楚,爲何此女是兇手?你瞧她那口中直呼冤枉,想必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罪名嚇到,心底不服。”
皇后顯然不願意就此收手,綢繆許久的計策,若因爲尹莫幽的一句話就嚇得聽之任之,舉手投降,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條人命?簡章是笑話了。
其他聽不明白的官員也都十分好奇,想聽聽她的推斷。
畢竟,那日在京城當着百姓的面公開審理的小桃紅牌坊上吊案,許多官員都只是耳聞,所有人對李鐵蛋的神斷之名傳得神乎其神,沒有親眼瞧見過的人自然無法相信。
“唉,非是微臣不說,而是此案一旦經臣審問,擔心節外生枝,審出什麼不能爲外人道的秘密來,到時,還請皇后爲死去的人主持公道。”
尹莫幽說着擡頭,視線涼涼地盯着皇后。
皇后聽她話裡有話,心裡微微咯噔一下,面上一寒,拂袖道:“審就審唄,哪裡那麼多的說辭。”說着轉身回了座位,一副坐等審案之態。
靈兒聽得此話,知道這是唯一的辯解、求得活命的時機,當即雙臂努力地撐起身子,聲音發顫道:
“李將軍,玉兒的羽衣只有一件,她在第一場表演的時候,就穿在身上,若是我們周圍的人在上邊事先放好了毒針,那毒針上的毒藥,據太醫的話,又十分厲害,她在第一場把羽衣翻過來當大氅披着的時候,定然會被那針刺中身亡了,如何一直堅持到
最後結束時,才毒發身亡?”
方正大忍不住開口:“在死者第二次穿上羽衣的時候,有誰碰過這件衣服?”
班頭解釋道:“回大人,死者在成親的時候穿着的衣服是紅色的吉服,白色的羽衣實在難以隱藏或者改裝,故而,讓家丁上樓搶回新娘時,趁着混亂帶上樓去,離開時只帶新娘離開,羽衣留在樓上,這樣新娘在船上哭着時,玉兒就可以把那羽衣穿上化身大雁了;
若是大人一定要說有人在那羽衣上動了手腳的話,肯定是在那時候下的手。”
方正大道:“當時是安排誰把這羽衣帶給死者的?”
一個嚇得哆哆嗦嗦的穿着家丁衣服的少女顫聲道:
“回大人,是奴婢把衣服給玉兒姐姐帶去的,第一場結束後,玉兒姐姐就把衣服換下,交給奴婢保管,直到搶親那段戲,奴婢才把羽衣帶到了樓上,期間,奴婢抱着衣服,不曾假手任何人,更不曾讓任何人碰過它,奴婢是萬萬不會害玉兒姐姐的,實在不知道那毒針是如何跑到衣服上去的。”
皇后不由道:“就算不是你謀害死者的,可你在把羽衣拿到樓上時,與你一起上樓的家丁們,都有可能趁亂在那羽衣上放毒針。”
方正大兩手一拍,喝彩道:“皇后聖明,確實是如此,剛纔御醫還說那針插在衣服上的角度十分奇怪,是朝着外邊的,扎不到死者,想來定然是兇手太過緊張,忙中出錯,把針扎反了。”
尹莫幽唔啊一聲打了個呵欠,這呵欠聲大得讓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擡手打了個手勢:
“皇后娘娘,方大人,若你們倆來審此案,微臣請求告退,這肚子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
方正大一驚,心知定然是自己的推理出了錯,哪裡敢讓尹莫幽走,連忙厚着臉皮笑道:
“呵呵,李將軍,方某多嘴說了幾句,這不是拋磚引玉,等着你來驗證推測是不是多少靠譜一些嗎?”
尹莫幽冷笑一聲,絲毫不給他情面:“很遺憾,你這磚拋得,顯然砸到了自己的腦袋,錯得離譜。”
方正大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但他親眼見識過尹莫幽審案的能耐,知道她嘴巴毒辣,可是一旦涉及到案情,再惹她不高興,她也是不會惱的,當即連忙恭敬地做出請的姿勢道:“李將軍請講,方某洗耳恭聽。”
衆人瞧着方正大對尹莫幽的態度,都有些意外,以方正大的性子,這話頭不是那麼容易就嚥下去的。
尹莫幽毫不客套,瞧着靈兒道:“死者的死因不是毒針刺傷,而是食物中毒,我說的對麼?”
靈兒惶恐地連連磕頭:“奴婢真不知李將軍何出此言,定要認定奴婢是兇手。”
皇后道:“本宮也疑惑的很,李將軍剛剛瞟了屍體一眼,就認定死者是食物中毒,御醫,你剛纔驗看了屍體,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御醫想了想,回道:“下官剛纔
驗看時,發覺死者的肢體有些僵硬,雖然屍體泡在冰冷的湖水裡,可以加快屍體僵硬,但下官聽聞,死者落水不到半個時辰就打撈上來了,這麼短的時間內,屍體不可能僵硬成這般模樣。”
皇后聞聽擰了鳳眉,道:“既然如此,剛纔你爲何不說這異常之處?”
御醫回答:“下官聽聞死者臨時前一直在唱戲歌舞,醫者常識,死者臨死前若有劇烈運動,死後屍體容易僵硬,況且還泡在湖水裡,僵硬成那樣也不奇怪,剛纔皇后娘娘問起異常之處,下官也不知道此是不是屬於異常,只是冒昧地說出此事,希望對破案有所幫助。”
尹莫幽道:“你做得很好,考慮得比較周全,不過,你不在現場看戲,故而不知道死者在演完那場婚禮後,一直在樓上與新娘飲酒歌唱,並不曾舞蹈;
搶親的時候,死者也只是在窗戶邊做出傷感之態,沒有舞蹈動作;
知道新娘變成大雁,死者才扮演成大雁,與她一起吊着繩索飛走;
也就是說,死者從最後表演完舞蹈到落水之前,她一直就坐在小樓上,已經休息許久了,照理說,她死後不可能僵硬成那樣。”
衆人不解,她說這死者身體僵硬到底是何意圖,聽她繼續說道:
“死者曾經被人投毒,用的藥是前朝宮內秘製的毒藥——牽機藥。”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顯然都在議論那曾經毒死過李後主的毒藥到底有何與衆不同。
尹莫幽擡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周圍的人看她這個姿勢,都慌忙閉嘴,生怕這位爺腦子抽筋,不爲大家解惑。
殿內很快就安靜下來,聽得尹莫幽道:“此毒主要的藥材是馬錢子,服毒者毒發身亡之前,會四肢痙攣抽搐不已,好像被牽着的木偶,故而得名牽機;
死者扮作大雁在空中飛時,毒性發作,她在半空中開始抽搐掙扎,導致腰間的繩索斷裂,落入水中,本來死者會游泳,但由於在毒藥的作用下,她的四肢已經開始僵硬痙攣,無法游泳,故而才溺死湖中,死後屍體依然僵硬,是牽機藥的緣故。”
御醫聽得連連點頭:“牽機藥的效果確實如李將軍所說。”
皇后道:“既然死者是中毒,那麼今日死者都用過什麼飲食,都與誰一起吃飯?”
班頭磕頭道:“玉兒與靈兒因爲今天晚上要表演,故而早餐只喝了幾口熱水一點薄粥,午飯晚飯喝的都是熱水,因爲她們表演需要腰身極爲柔軟,如果肚子裡有食物,表演時會肚子痛,只能空腹表演;
但她們喝的水,我們大家吃飯時,也都喝了,不見有任何異常。”
尹莫幽淡然道:“皇后娘娘,可否不打斷微臣問案?”
皇后張張嘴,又閉上了,擡手揮了揮,意思是讓她問。
尹莫幽問那靈兒道:“毒藥是誰給你的?你又是如何放入交杯酒裡,讓死者喝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