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一邊罵着老太太口是心非,一邊自己口是心非地笑着道:
“哎呦,幽兒這一回來,真是讓人驚喜,賤妾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喊你大小姐,還是喊郡主?這禮節行得可是不一樣呀!”
老太太不動聲色地把尹莫幽的神色收入眼底,只見尹莫幽笑得很溫和,說話更是謙和:
“姨娘客氣了,夫人不在家,勞煩你代爲供養祖母,操持闔府上下的生計,辛苦得緊,什麼郡主,多不過是陛下心情好,給了個封號,在自己家,都是一家人,就還按着以前的稱呼來。”
田氏聽她裝得如此懂事,當着老太太的面她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果然不一樣。
當即笑得親熱,放肆道:“與從前一樣?那姨娘就斗膽喊你幽兒了?”
尹莫幽只是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姨娘的記性當真差得很,何爲恃寵而驕?你上次在宮裡惹事,險得禍及若尹府滿門,可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田氏的臉登時就變得白了起來,老太太也不高興地白了她一眼,這田氏怎麼這麼沒有肚量,這丫頭如今的樣子,是好欺負的主兒?總是吃虧都不長記性!
但田氏畢竟是她的內侄女,又是她一手護着捧着的,當即就笑着打圓場:“姨娘受了那番痛,自然會記得教訓。”當即朝田氏使眼色,讓她給尹莫幽行禮,誰都清楚姨娘最低應該喊她一聲大小姐,免了郡主跪拜的大禮,已經夠大方了。
偏偏田氏轉了個頭,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示意。
尹莫幽看田氏那不知死活模樣,心底冷笑,面上不緊不慢地轉身朝老太太行了個禮,跪下說道:
“祖母,所謂罰不入心,痛僅在膚,姨娘是受了鞭笞受了痛吃了苦頭,可孫兒看她並不知自己錯在何處,若她依然不明白自己錯在何處,總有一天鑄成大錯,是祖母與皇后都無法幫她承受的,可否容孫兒說道說道?”
老太太聽此一言,立馬就想起那日在宮裡田氏爲了維護尹倩兒不知死活地貿然衝撞聖駕的事。
那日的經歷老太太刻骨銘心,自然想起當日田氏爲了給尹倩兒開脫,說的話句句要置尹莫幽與死地,尹莫幽若被聖上扣上那極重的罪名,尹府就推到風口浪尖了。
再看尹莫幽行事不緊不慢,又行此大禮,這禮節上確實是田氏很難望其項背的,當即就頷首道:
“你說吧,祖母給你撐腰。”
尹莫幽緩緩起身,盯着田氏,說道:“姨娘,你那日的罪名是貿然衝撞聖駕,依律該鞭死,皇上看着皇后與父親的面子,只象徵性的抽了你幾下——”
她話音未落,田氏氣得嘴脣哆嗦,直接打斷她的話,指着尹莫幽的鼻子道:“你——我知道倩兒就是被你設計的,你這黑心腸——”
田氏話音未落,老太太就冷哼一聲,呵斥道:“姨娘!跪下聽!誰容你打斷大小姐的話了?那日貿然撲到皇上面前痛哭,這打當真是白捱了!”
“姑母——她專揭賤妾的臉皮!”
老太
太擡手拿了小几上的果盤,照着她的身上就摔了過去,田氏伶俐地一躲,那盤子無聲無息地落地,在地毯上跳了兩下,就不動了。
老太太氣得手指指着她,嘴脣都哆嗦着。
田氏一看老太太真怒了,當即委屈地跪下,垂頭不再說話。
尹莫幽道:“祖母息怒,馬上就飯時了,孫兒這就撿要緊的說。”
老太太頷首,依然怒視跪在地上的田氏。
“姨娘,你能活到現在,要明白這是皇上看在皇后與父親的面上,故而,你真反思過,應該感激他們二人,牢牢記住尊卑有序這道理;
你錯的第二點,是你只當自己是皇后高貴的侄女,從不拿自己當尹府的姨娘!不明白你嫁了尹府,活着是尹府的人,死也只能是尹府的鬼,一榮俱榮!
若沒有尹丞相府,你以爲皇后會拿你真當回事兒?
你錯的第三點,是倩兒妹妹犯了錯,你最該求的是老太太與父親,讓他們去爲自己家的骨血求情,而不是隻有皇后能幫你,那日你的身份不該犯上爲倩兒妹妹求情,更不該把屎盆子朝我的頭上扣,這隻會讓損害更加嚴重,哪裡可能救倩兒妹妹?
總之,你就是以爲誰對你好都是應該的,從不心懷感激!
夫君寵愛你,你卻不拿他當可以依靠的丈夫;
夫人信任你,你只當她溫柔可欺,不拿她當主母,只妄想着取而代之;
祖母寵愛你,你當她只是該時刻護着你的姑母,從不拿她當可以敬畏的婆婆!
瞧瞧你在府內的行事,擱在任何一個高門大戶裡,早死過幾百次了,可祖母總是憐惜你,心疼你,你但凡對她有一點點的感激,就不該總覺得她對不起你,恨她不把主母的位置給你!“
這一句句的誅心之言,把田氏說得面無人色,冷汗涔涔,聽她越說越嚴厲,直接就把她最隱秘的心聲給挖了出來,當即慌忙膝行爬到老太太面前,雙手抱住她的腿:
“姑母,我從不曾這樣想過,求你別讓她再胡說。”
老太太聽得她此刻還不曾反省改口,涼涼地嘆息一聲道:“幽姐兒,別再說了,祖母這心裡都明白。”
尹莫幽躬身道:“祖母明白就好,後日就是您老的壽辰了,孫兒這樣敲打一下,不是想惹你不開心,只是提醒姨娘,母親不在府內,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尹府的顏面,莫要在祝壽的親友前,貽笑大方!”
說完,轉身扶起了一臉淚痕的田氏,四目相對,田氏驚恐地發覺被她那深若寒潭的眸子,瞧得遍體生寒,動都不敢再動一下。
“姨娘,我不是小題大做,而是防微杜漸,希望姨娘能聽入心,莫要讓所有對你心懷期望之人的心都涼透了,那時再悔恨也來不及了。”
田氏的嘴脣哆嗦許久,方對着她擠出一句話:“妾身明白,謝大小姐教誨。”
尹莫幽丟開手,起身攙扶着老太太:“祖母,孫兒扶你吃飯去,莫要壞了胃口,長壽之道在於隨時發現問題後,能及時管得了
事情,但解決了就要放下;
該吃吃,該喝喝,不然,事必躬親,愁緒縈懷,如何能不頭痛?“
老太太越發覺得尹莫幽懂事知趣,當即就熱情地拉着她的手,去旁邊的膳堂吃飯。
祖孫倆邊走邊閒話,尹莫幽說幾句實用的養生之道,聽得老太太連連稱她孝順。
笑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倒是會開解人,走,吃飯去!”
走了兩步,回頭對一邊的翠竹說道:“告訴田氏,我這裡不用她伺候了,膳食奉上,就讓她回去陪倩兒吃唄,回頭安排好明日到廟裡進香之事,告訴她幽兒明兒也去,可別忘了。”
翠竹扭頭把這話傳給田氏。
田氏恭敬地低頭,應了聲是。
聽得她們的腳步聲出了屋子,緩緩擡起頭來,眼神兇狠仇恨——很好,尹莫幽也要跟着去進香,她真的要重新好好地安排,不然哪裡對得起尹大小姐對自己的諄諄教導!
田氏回了院子,瞧到等在門口的尹倩兒,就問道:“何事?一個女孩家,如此急慌慌地,成何體統?”
尹倩兒當即拉着田氏的手就回屋。
“娘,管家過來說那車子極貴——”
田氏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貴就貴唄,至於提貴字?”
“娘你聽我說完,真不是一般的貴,一百兩——”
田氏頓時笑噴,那帕子掩住脣:“你這丫頭,幾時這麼沒見識了,一百兩值得你說。”
“娘,一百兩,是黃金!“尹倩兒被她打斷兩次話,慌忙乾脆地說了。
“什麼?一百兩黃金!那馬車是金子打的?“田氏大驚失聲。
尹倩兒無語。
田氏一咬牙,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那也要買,值得,能上臺階,會輕飄飄地晃盪,有機關,真真是精美極了。”
尹倩兒臉色爲難:“娘,一百兩黃金還是起價,還得排隊等着,咱們現在排隊,估計拿到競爭牌子,得三個月,每旬只賣一輛,每旬開頭的第一日,是競買日,價高者得。”
“價高者得!這不是搶錢嗎?”田氏驚得目瞪口呆,一百兩黃金還只是買到一次競爭機會,真真是暴利都不止了。
尹莫幽那賤人的車子定然是尹丞相揹着她讓手下買了送給他女兒的,這樣的死男人哪裡值得她依靠?看到稀罕的好東西,從來不曾想起過自己,想起自己的女兒,只知道嬌寵他那該死的嫡出的女兒!
“也不盡是,二管家想了主意,交了三百兩買了三個機會,到時候輪到咱們時,開價低一些,其餘兩個直接就棄了競價的權利。”尹倩兒說着管家想到的好主意。
“什麼!三百兩黃金!這麼大的開支,到時候賬目上我該如何解釋!”田氏大驚失色。
“娘,每次賣出去的馬車,價格從不曾低於五百兩黃金!三百兩值了!至於賬目上解釋,就說是買給老太太的,難道買回府就不讓咱們用?”尹倩兒笑得很得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