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忙扶他起來,見他真心實意,嘆了一口氣,道:“公主她竟能得天下之人相助,這樣的才能卓越,這麼多的能人異士,這麼多的臣民百姓,盡皆歸心,叫人歎服,我不過是小小一諸侯,實在不及者衆。 想必公主她定有吸引人的極大的人格魅力。”
“公主她,很好……”福王道:“公主心中有天下,有百姓,即便叫我去死,我也是樂意的。”
他竟說的如此自然,如此輕鬆。齊王想,是不是這朝中的每一個人都這般想,所以當初哪怕三次圍困,三藩齊圍,也沒有能近京城一步?!
如此的理所當然的語氣。纔是真正的可怕之處。
齊王看着在他府中來來回回在尋找刺客身影的衆官員臉上的慎重,心中一嘆,當下卻沒有決定。
沈相過來了,道:“已找尋了一遍,已沒有刺客隱身,王爺此次受驚了,早些休息吧,夜已深,我們都回了,王妃可安心睡,這裡有千機門弟子,定不教有人再犯齊王府!”
“多謝沈相!”二人忙拜。沈相忙回禮,便帶着人出去了,衆官員也都一一拜別,出去了。
齊王府安靜下來。
兩人睡到新的臥室,心中全是糾結。
“王爺?!”齊王妃道:“若是王爺想去,便去吧,我在府中,有這些人護着,必不會有事,沈相也不會讓我有事的,福王說的也不無道理,總困在府中,又有何意義呢,王爺高才,何不做些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倘以後再變,我們再激流勇退也罷了,只要不涉及兵權,朝中的事情,不怕的,中心的權力王叔也接觸不到,也是沒什麼好忌諱的……”
“你真這般想?!”齊王道。
“自然這般想。”齊王妃道:“王爺這般困在這裡養老,實在可惜了。”
沈相回到相府時,已經三更時分。
“沒想到齊王真的遇刺,這個郭贊必要除之!”沈君瑜道。
墨硯道:“此事阿一擅長,叫他帶着人去,不拘時日,總能尋到機會,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郭贊若活着,刺齊王的事,這絕不會是唯一一次,他總要找些麻煩!”
沈君瑜也下定了決心,道:“江湖手段雖然是末道,可是,現下也是沒辦法了,速傳信給阿一,叫他見機行事。”
“是。”墨硯道:“此事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個郭贊,若留着,只怕他將要引大批的異族進中原,到時邊境子民,先受其害,此等禍害,可千萬不能留。既知有狼心,便絕不能有留!”
“我不是婦人之仁!”沈君瑜道:“只是擔心有人會猜到是朝廷下得手,於公主身上,多多少少的會留下些污點。”
“雖說沒有君王手上是乾淨的,可是有些事我寧願自己來,但是,在世人眼中,我與她是一體,我動手,與她動手在世人眼中沒有區別……”沈君瑜道,“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既想要她得天下,護天下子民,也想她留下一個好名聲!”
“門主真會自擾,公主屹今爲止留下過什麼好名聲?多這一個也不多!那郭贊,光一條通敵的罪名就能遺臭萬年了,他該殺!”墨硯道。
“說的也是,她自來就沒什麼好名聲,可是正因爲沒什麼好名聲,有贊有毀,纔像個人,纔有人信她,”沈君瑜道:“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複雜的人,這麼複雜的名聲,最近,京城可是又在傳什麼了?!”
“京城啊,天天有新聞,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九成都是關於公主的逸聞,有些也忒離譜!”墨硯笑着道:“門主不聽也罷!”
沈君瑜覺得自己又開始多思了,乾脆收拾一番便睡下了。
齊王坐不定,早早起來,早早的就出了齊王府,這一次是真正的第一次踏入京城的街道。
走入鬧市區,馬車,行人,早來往不絕,京城不算繁華,有些房屋破敗,行人有的穿的也好,有的也不過是乾淨的補丁衣服,可是他們的臉上都是帶着笑的,這樣的笑,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彷彿這些苦難,並未在他們心中留下任何痕跡。
齊王一身華服,在行人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跟了幾個侍衛,遠遠的綴着。
齊王走了幾條街,走到一條還算乾淨的豆漿店裡,道:“老闆有面條嗎,來一碗吧!”
“好嘞!”老闆很快上了麪條,是素面條,沒有肉,但是湯水清新,很是香,他笑着道:“貴人可是齊王爺?!”
齊王吃了一驚,道:“你知道?!”
“貴人一身貴氣,草民是猜的,”老闆一面揉麪團,一面笑着道:“京城的權貴我們百姓都是認識的,這條街啊,不少百官都從此處經過上朝,我家店開的早,所以有時候他們會來吃麪條或豆漿,貴人面生,加上一身華服,所以猜應該是京中新貴齊王,最近京城都在到處說貴人吶,說貴人心有大義,是個妙人!”
“可是,京城來往人也極多,我這一身雖然華貴,卻也沒有皇家的裝飾,老闆是怎麼看出來的?!”齊王道。
“因爲王爺這一身是新衣,”老闆笑着道,見又有客人來,他便不說了,去招呼客人。
齊王吃了一口麪條,心內五味陳雜,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紮紮實實的金線,新的,是王妃親手所繡,華麗的綢緞,華貴的裝飾,玉,束冠樣樣不俗,與這有點破敗的京城,甚至是行人格格不入。
他如同一隻貴人落入了平常人間一般,可是,那些百姓臉上卻是與他一樣平等的自信,似乎絲毫也不覺得低他這樣的貴人一等。
齊王味同嚼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來來往往的有赤着腳的百姓,他們連鞋也沒有,可是臉上帶着放肆的笑容,也沒有人避忌他們,偶爾遇到過往商客,也都一一能說上兩句,這裡消息似乎十分靈通,他們還能講到前線的戰事,各處的農事等等。
齊王坐了一會,面還是沒吃完,可是不好意思不吃完,只因不好意思浪費食物,看到已有官員下朝了,他們三三兩兩的並未坐轎,只是步行於街市間,偶爾坐下來吃點東西,有些還商量着朝中的小事,有官差經過,也沒有百姓懼怕。
如此的其樂融融,不合時宜。
這個沈相治理的能力,真是了不得,這個朝野天下,很是了不得。
他輸的心服口服,他看着那些依舊穿着不合身舊官服的官員,覺得自己這身新衣都不好意思穿出來了。
老闆見其它客人都走了,齊王還在,便笑着道:“王爺可要去弘文館看看,那邊天天有學子吵架的,每天都有新聞,所以咱們百姓都閒了會去看……”
“新聞,吵架?!”齊王道。
“王爺去了就知道了,”老闆笑着道:“那裡可新鮮了,吵着吵着能坐下來喝酒,喝着酒也能相互罵起來,還有互相吐口水的,不過也只能在弘文館裡吵,小王爺下過令的,不准他們影響咱們百姓正常生活,所以,看熱鬧只能去那裡了,這裡是聽不到的……”
齊王默了一回,匆匆吃完麪,正準備起身,忽聽到有幾個商客過來要面,一面道:“今年收成也不知咋樣,聽說公主缺糧,大家少不得勒緊褲腰帶也要叫公主度過難關,打下江南來啊,我還有親人在江南呢,也不知道還活着不,哎……”
“再苦也不能苦了將士,等秋收了,看有多餘的糧草,咱們收些,往幷州府送去,那王成大人,專門負責此事,有他接手,到時再問問可還缺多少,咱們今年儘量多販些糧草去,其它生意暫且放放纔是……”
“是啊,以此事爲重,其它的不急着,以後天下太平了,什麼生意不能做,以後也沒有山賊盜寇了,咱們路上也能平安。”
“是啊,以往幷州那塊多少打家劫舍的,現下哪怕夜間從那過也沒一個山賊了,太平了,纔好啊……”
麪館老闆也感慨道:“我家也有親戚在江南的,現下也不知道咋樣了,也不知道還活着沒?天高路遠,這一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得上面?!”
衆人都一一附合,一一安慰。
齊王聽着默然,上前來掏錢付帳,面老闆見他這麼大塊銀子,忙道:“草民找不開的,王爺,這面就當草民請的吧……”
“這……”齊王吃了一驚,看着他誠摯的臉,微微恍了恍神。
他正準備將銀子遞給老闆,後面的商客一聽聞是齊王,忙起身拜了一拜,道:“原來是貴人在此,倒不知,實在是怠慢了……”
慌的齊王忙還禮。面老闆怎麼也不肯收錢,商客笑道:“面老闆做生意不易,一會兒我們一併與王爺結了便是,王爺有事先行吧,一碗麪罷了,不必掛懷!王爺是個大義之人。”
齊王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喉間跟哽住了一般,見銀子是使不出去了,只能拜了拜,拜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