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王豈會不知,他只是不甘心,但是現在要他硬吞京城,他也不一定有這麼大的胃口,縱他有心,卻也深爲顧忌李君玉。
原本揮師而來時,就是因爲李君玉不在京城,如今倒好,猛虎歸林,他現在是進退兩難。
他沉着臉,沉吟了好一會,卻無法淡定,只能坐了下來,道:“本王真是不甘心啊,只是現在,本王吃了這種虧,士氣不振,那些諸侯與各藩節度使比鬼還精,只怕,還是要做退步,他們才肯摻合一腳了,本王原本是圍京第一人,現在,只怕是要退居二線了,就怕他們還一定肯答應……”
“李君玉這個話放出去,各藩鎮定也各懷心思,確實料不到他們會如何作想,但試一試,總比這樣僵持不下強,否則河西軍只會日漸消耗,此消彼長,以後……”謀臣道:“若是能做一些讓步,讓他們向前一步,又有何不可,還有好處,至少他們頂着能去圍李君玉,王爺在後方,也能微微保持些實力。”
“你說的,本王想一想,但是,”河西王道:“他們俱是人精,豈會猜不到本王的打算,若是拿兵,又是烏合之衆,到時,又如四帝之兵一樣,不成氣侯啊……”
河西王顯然十分煩躁,可是事已至此,他已經沒了剛開始來時那股強大的自信了。只因李君玉出乎意料的突然回了京,打亂了他全部的計劃。
其它大臣也勸河西王道:“王爺,若要圍京,還是要早做打算啊,若是幾藩鎮一齊合兵,若先能拿下京城,就是值得的,其它的,待入了京再說,這天下,若說爭霸,李君玉便是第一強敵,她若不死,其它諸侯王俱都顧忌重重,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也有將領道:“她的雲南大軍尚在江南,一時來不了京城,若不抓住這個機會,只怕以後待大軍會合,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李君玉她放出這樣的話來,就是與王爺不死不休,若王爺還是不早下決斷,往後,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只怕再這樣下去,就來不及了……”
河西王踱着步子,道:“本王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他於夜間在帳中輾轉反側,竟覺有李君玉於半空之中,彷彿遮掩了他問鼎天下的光芒。
不知怎麼的,一想到她,竟是如芒在背,而這種心理壓力與暗示也在他的臣子與將領士兵之中,這樣的士氣太受影響了,彷彿她是無法戰勝的神。
河西王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若再這樣下去,他的大軍這樣的士氣,總有一天定會全軍覆沒。
河西王騰的從榻上坐了起來,“來人,筆墨伺候!”
他便立即與各藩鎮節度使親書一封,欲同他們共同進軍京畿,他便可以讓出爲首之位。當下便密令人各自送出去。
謀臣得知動靜,看着河西王猶豫的樣子,便道:“臣覺得他們定早蠢蠢欲動,必然有人會心動。王爺稍安勿躁,且不必與李君玉交戰,只圍了京城既可,靜待佳音。”
河西王現在的心情一如當年的曹操,或者說,他比曹操的處境艱難多了,至少當年的曹公,已經佔了許昌,脅天子以令諸侯,可他河西王呢,如今只是一方諸侯,李君玉若在京城稱雄,他豈能甘心服從?!
屆時到底是服還是不服,若是不服,天子這令,既可發佈討伐檄文。所以,這是他問鼎天下的第一立足之戰,他是絕不容輸的,哪怕與各藩鎮與虎謀皮,也好過與李君玉對敵強。
李君玉只要活着,這天下誰能從她嘴邊虎口奪食,現在他寧願引狼入室,也務必要擒殺猛虎,他纔有稱雄的機會。
李君玉,你脅皇子,佔領京城以令諸侯,這般的逆謀,真以爲是什麼真龍天子嗎?!呵,這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得到帝位,即使是武曌,也是揹着夫家之名,才勉強爲女皇。
你以爲不讓旁人去抓皇子,佔領京城,就能號令天下了嗎?!就怕你守都守不住。
此次無論如何,他都要號召各藩,羣起而攻之。
就算你是什麼虛妄的所謂戰神,得不到各藩鎮的臣服,也不能真正的問鼎中原。
河西王現在真是恨不得將李君玉給捏碎了才肯消除心頭之怨恨。
此時的沈君瑜站在城牆之上,看着春暖花開的京郊,心中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擔憂。
墨硯上前來給他披上大麾,道:“門主體弱,不要站在風口吹了罷,公主不會有事的,不過是以訛傳訛,有心人的把戲,以公主的身手,怎會受傷?!”
沈君瑜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道:“只是有些心神不寧,她縱有戰神威名,可到底只是人,並非是神,是人,就會受傷。雖知道,有九成是以訛傳訛,可是,還是不放心……”
“公主已經往京城趕了,等見到了,門主就能放心了,萬萬不會有事的,門主不是好好的嗎?!”墨硯道:“星象之上也沒什麼變化。”
沈君瑜苦笑道:“這大約是關心則亂吧,若說從理智上,從策略上,我都不該這樣亂了心神,可我……”
“我都明白門主只是情不自禁……”墨硯道:“只是,若是公主回來看到門主病了,豈不是更難受?門主回去吧……”
沈君瑜算了算日程,現在在城牆上再看,也看不出什麼來,便點了點頭,心神不定的下了城牆,剛上馬車,突然一暗箭咻的一聲,往馬車射來,墨硯大怒,用劍飛速擋去,往來箭的方向戾氣一指,道:“速去抓起來!”
早有千機門弟子領命而去。
沈君瑜卻是連眉頭都沒皺,只對墨硯道:“又有線索冒出來了,別手軟,務必叫明路全審出他們的同謀在城中的位置,大戰在即,這些內應,不能再依他們去了……”
“門主放心,有弟子們盯着呢,既然能冒頭,就逃不了……”墨硯冷氣叟叟的道。
沈君瑜一點也不擔心,點了點頭,道:“回相府吧。”
那些內應,基本不可能近得了沈君瑜的身,如今既然冒了頭,就有了線索,他們不可能逃得掉了。所以說,河西王打錯了這步棋,他小看了公主,更小看了千機門的實力。
自從上次沈君瑜吃過衛貴妃一次虧,墨硯等人,早將沈君瑜身邊圍的水泄不露,跟護眼珠子似的,若是這一次再有閃失,他們也沒臉活了。
豈能叫千機門三番兩次的總被人小看。
十六飛身回到了馬車上,道:“十五傳來消息,公主坑殺火攻河西王先鋒四千人,現在已經合兵,往京城來了,不過兩日功夫便能回京!”
沈君瑜這才睜開了眼睛,略緊張的提高了音量道:“公主可有受傷?!”
“並未,”十六咬牙道:“是那些人以訛傳訛,故意誤導城內軍心,門主不要太擔心……”
沈君瑜的一顆心才緩緩的放了下來,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喃喃道:“她這樣的人,定不會有事的,我就知道……”
說罷,臉上緊張的肌肉才緩緩的放鬆下來,露出一個笑容。
“門主多慮了,以公主的性情,再怒,也不會孤身涉險,中河西王之計的……”十六道。
沈君瑜心道,她到底是多了一世的記憶,到底是與前生不同了,更沉穩,更理智,真惹到了她,也更冷血殘酷。
她是真的要誅殺河西王之師的。所以,才根本不在乎那些大軍的死活。
這一次,京城之圍,確實是嚇到她了。她纔會有這樣的反應。
“門主,河西王吃了三次虧,必定會另尋良策,現下若是兵力不足,只能調遣肖將軍入京了,只是,那齊帝也在蠢蠢欲動,若陷入兩邊交戰境地,便大大不妙啊……”十六道。
“河西王必會號令其它各藩節度使共抵京師!”沈君瑜道:“傳話出去,只說,與河西王與伍,敢犯京城者,雖遠必誅,九族夷滅!”
十六興奮的道:“是!”這一次,門主沒有不必要的心軟。
“我總要站在她這邊的,不管她想要如何,我都聽她的,她是我的主君!”沈君瑜道:“況且,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這話儘管輕狂,可是,也表明了京城絕不忍犯的姿態,若是天下英雄真羣起而攻來,我與公主也不懼!”
十六大笑道:“門主以前不是追求穩妥嗎?!”
“人,總要有熱血和拼勁的,況且她不懼,我便不懼,只盡力輔佐於她,若是束手無策,豈不是是我無能?!”說着沈君瑜還笑了,眼睛裡似有水花閃過,語氣十分溫柔。
“況且公主,何時走過固定的路,她總是出其不意!”沈君瑜道:“隨機應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有她在,總是不怕的。
“是啊,”十六笑着道:“不遠千里迢迢趕回來救京城之圍,百姓們感動的不行,其實,爲的都是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