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吏部侍郎古怪的道:“確是奇聞,這其中可有什麼古怪?!”
“具體內情下官也不瞭解……”那下官低聲道:“只是依我看,有德有才之人能容兄弟,兄弟自會敬之,在他們心裡也許她並非只是嫡姐身份,而是他們的主公,敬服之後,自然相處融洽。 ”
吏部侍郎聽了更是沉默不語,他頓了良久,纔對着黑夜道:“……昔日既有則天女帝,今夕若出此英雄女輩,也不出奇,只是她是女子,若他日爲帝,豈不是,將手上江山拱手讓人?!咱們朝還是咱們朝嗎?!她雖是宗室女,只是,只是……”
下官一笑,道:“既爲女帝,自不會嫁人,生下孩兒,自然還是姓李。自然還是我朝宗室之人。”
吏部侍郎笑的古怪,道:“這可難說,李家宗室自然會堅持宗室,只是,這是男權之世,若她以後……後人豈會認同呢,也許又是一翻動盪,改朝換代……”
“也是,若有男子之血脈,江山確會被人竊取……”下官也開始頭痛了。
“我再想想,我們都再想想……”吏部侍郎嘆了一口氣道。
“事關天下與我們前程,自然是該多想想……”下官低聲道。
書館之內很熱鬧,有許多士子學子一開始都是來找孤本或是典藉,有些抄錄回家,有些是慕名而來,聽樂正霖講學的,然而每天與樂正霖辯駁之人越來越多,就算有許多學子博學不及樂正霖,可是前撲後繼,這個倒了那個上來,直氣的樂正霖大嘆人心不古……
不少學子並不參與,只是聽着圖個熱鬧,說到郡主,難免就會說到天下大勢,江南與雲南卻有不少的學子維護李君玉的,有些還直接上手,弄的衆人目瞪口呆……
樂正霖更是大嘆成何體統,堂堂書館,卻成了爭執之地,然各家之言到了這時也開始佔據一席之地,支持李君玉者也日益增多,樂正霖真是氣的夠嗆……
京中來的十幾個人一大早就去領了官職,心中大定,自然十分喜悅,回來便聽到樂正霖又大放厥詞,不免心中狂怒,冷笑一聲道:“……爲士之道,在於修家齊家治國平天下,敢問樂先生,這三樣,先生比之郡主可佔得幾樣?!郡主雖爲女輩,卻三樣齊修,縱使學問不及先生,可是,德行兼備,而樂先生,文,文不能治國,爲民所用,武又不能抵禦外敵,敢問樂先生之才只爲大放厥詞,可是連女流也不如?!”
樂正霖一聽臉色已是通紅,額上青筋直跳。
“都說小人與女子難養,只是今日卻嘆連女子也不如的僞君子更難養,原來所謂的狂士也不過是鈷名之輩,更爲難養,除卻以此爲攻擊之外,還能有什麼用?!”
另一人接上笑着道:“聽聞郡主當日爲請先生出山,十幾顧茅廬,即便是諸葛亮在世,也不敢如這般猖狂,樂先生之名,果然爲虛,這些年除卻這張嘴會罵罵時弊之外還做了什麼,至少我等與郡主都在爲治世而努力,而先生,除了罵人還能爲何?!纔不及諸葛孔明,能與德,不必說,只有這張嘴,贏了天下人,郡主無法與你對罵,心胸廣闊,可先生可是罵了她整整十幾日,我都爲樂先生害臊……”
樂正霖道:“強辭奪理!強辭奪理!”
“先生自然可以辭去這書館院士之名,我等自然求之不得,這書館也該安靜的還給衆學子一個清靜之地了,不然實在靜不下心來讀書,士子讀書,爲吏,爲天下人使力,我等已領雲南之職,至少做了實事,而樂先生呢?!”一官員迫道:“……除了罵人,可爲天下人做過何事?!”
衆人聽的啞口無言。
“比樂先生有才之人無數,只是他們俱不願意爲一狂士之名,爲名滿天下之名而如此,因爲他們都在做實事……”另一官員接上話,冷冷的道:“……怪不得郡主爲求樂先生只爲書館院士,想來郡主定也知樂先生之才只能堪堪爲師,而不可爲官,郡主用人,十分有理,我等確實甘心敬服……”
說罷另一人一笑,道:“狂悖之輩,與實用之才,本是涇渭分明,豈可同日而語?!走吧,多說無益,徒增笑談,再與他說話,他能用所有經史典藉駁倒你……”
爲首官員一笑,道:“說的也是,我們還有許多實務要處理呢,豈能有閒心在此打嘴仗?走吧……”
說罷竟是揚長而去。
樂正霖老臉通紅,鬍子發抖道:“……說的再多,也擺脫不了她爲一女子的事實,一女子,怎能,怎麼能……?!”
“汲汲營營,爲蠹祿輩爾!”樂正霖又怒道。
這話一出,可是將不少學子都得罪了,許多人都愕然的看着他,然後失笑,搖頭相攜離去,雖然很多人還是不贊同女子爲主,然而,他們更是有些看不上素有狂士之名的樂正霖了……
不少學子散去,樂正霖的老臉竟是一陣青一陣白,半天恢復不過來。
書館中今日果然清淨了不少,不少學子寧願去找書讀,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論實事,也不願再聽他講課了……
吏部侍郎也是啞口無言,道:“……他們此去竟將她的囂張全學會了,這嘴毒的,只差將樂正霖的皮都給扒下來了,莫不是李君玉叫他們這樣做的?!”
一想竟是毛骨悚然。
“有其主,必有其屬官,看看他們現在這嘴毒的,莫非是有了倚靠,就無所顧忌了,依我看,只怕郡主並未將這樂正霖放在眼中,求他出山,無非爲的就是爲書館吸納人才罷了,現在算是利用殆盡了……”一官員輕笑着道:“好計策啊。他們有了依靠,連說話也變得有底氣了呢……”
吏部侍郎輕笑,道:“她在京中就十分張狂,惹人不喜,沒想到這是她的本性,只是在恰當的環境裡竟變得可喜了,這些學子十分俱有前途,不爲名士之言屈服,有自己的判斷,以後定都是良材……”
“自古文人相輕,樂正霖就算素有狂士之名,若是口出妄言,就算說的是事實,也會叫人心生反感,他這些日子日日述說女子的禍患,這些學子有些腦子和志向的,豈會服他?!”那人輕聲道。
吏部侍郎越看越是心折,頓了一下,道:“……郡主身邊定有高人相助,不然,不會算計到如此精準的地步。”
下官也深以爲然,低聲道:“……千機門門主之才,已橫掃百個千個樂正霖了。”
吏部侍郎笑着道:“……罷了,待我家人來了雲南,我也去投效郡主麾下,哪怕是一小吏,也不能因爲心灰就不管不顧這天下之人,以後是生是死也不在意了,反正是死過一次的人,還在意什麼,戰郡主能走到何種地步,且看着吧……”
下官大喜道:“上峰想通了就好,下官緊隨上峰其後,願爲上峰分憂。”
“以後咱們說不定是平輩,不必再如此,既還有幸再爲同僚,定要守望相助……”吏部侍郎笑着道。
“是……”下官大喜,又道:“只怕其它人並不這麼想,百人之中,能有二十幾人,算是頂天了……”
“人心各異,各有其志,不必強求,我相信郡主也是這般想的……”吏部侍郎不在意的笑着道。
心事盡去,終於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樂正霖臉色不大好,坐在屋中生悶氣,喃喃道:“……難道我真做錯了嗎?!我覺得我沒罵錯,可是,爲何……爲何會引人反感至此呢,弄的連老夫自己也厭棄起自己來,我已將至古稀之年,這些年……桃李天下,這些不算是功績嗎?!是否該親政事,纔算是真的爲天下人做了事?!”
左右弟子安慰道:“先生,不可因他們之言而妄自菲薄……”
樂正霖卻知道,他向來不在意旁人罵他之言,若是有人罵他,他定會笑罵回去,可是這一回……
他莫名的心虛,也許嘴上所說的不過是心中的強撐,而他之所以惱羞成怒,其實是因爲他們罵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隱處的心事,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也許他嘴上死不承認,心裡卻是認同他們的話的,所以,他纔會強辭奪理,卻沒有長篇大論的去駁斥對方……
樂正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老了啊,真是老了啊……可偏偏她終究是女子,總是女子啊……”
昔日所學深入骨髓的理據,和他心中真正的慕求相違背時,他現在竟是不知何去何從,只能僞裝着厭惡而已。
其實他素有狂名,不止是因爲言行舉止,更有心中對禮法的狂悖,然而,現在,他卻違心了……
樂正霖嘆氣,道:“……真是一生名聲耽於她身上,要命,要命……”
“先生?!”弟子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樂正霖雖不甘,卻直言道:“以往之言不必提了,今後只好好教導學子吧,不管他們以後爲師,還是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