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第一縷晨光灑在大地之上時,錦繡房門口便傳來了傳話聲。與母親的徹夜暢聊讓她長久以來的心事逐漸消散,她也難得語氣輕快的應道:“是誰?”
“回姑娘的話,我們王爺請您去一趟。”門外的宮女低聲說着。
錦繡起身穿好衣裳,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睡着的顏若書,她不由舒了一口氣,微微偏頭看見銅鏡中自己已然勾起的嘴角,她鬆了鬆肩膀。
不料門外的宮女竟等不及,再度出聲謹慎的催促道:“姑娘,請快些吧,王爺說了是急事。”
“嗯?”錦繡聽見這話不由蹙眉,如今留在宮中的王爺,除卻景沐暃這個大榮的王爺外,就只剩了夜痕,這宮中的人不會直接稱呼沐暃爲王爺,那麼就只剩下夜痕。
宮變已經休止,他能有什麼急事呢。
景沐暃昨夜被老皇帝急招去了,如今還沒回來……
錦繡低頭思索着,那宮女竟又開口催了一聲,這讓錦繡心頭疑慮更深,她託着下巴,探究似的望着緊閉的門,心下思慮片刻,轉身抽出了妝臺抽屜中的針包,取下幾根銀針隱蔽的插在自己袖中。
握了握袖口,她沉下心,長長舒了口氣,裝作無事的樣子說到:“怎麼這麼着急,究竟是什麼事情?”
說着,錦繡推開了房門,外面站着的小宮女十分眼生,她彷彿從未在夜痕處見過這個人,於是心中疑慮更深。
那宮女穿了一身淺碧色宮裝,上面用銀線繡着朵朵簇擁着的白色菊花,這也並不是夜痕身邊宮人長穿的衣裳,且菊多爲祭奠所用,錦繡微微蹙眉,低聲問:“怎麼穿這身衣裳,你是要爲誰祭奠麼?”
聽見此話,宮女身子猛的一抖,卻又很快平靜下來,她低頭看着自己衣裳上的菊花,抿了抿嘴,才說道:“這是奴婢最好的一身衣裳,王爺大喜,故此穿上了。”
“可這上面繡的菊,可不是祝賀之用。”錦繡聽聞這話,更深疑慮。
“這……奴婢不知這些……只覺得這菊秋日盛開,不畏嚴寒,就好似王爺經受重重磨難終於得了個好結果……”宮女低着頭結結巴巴的解釋,她說着也悄悄擡頭窺視錦繡的神色,見錦繡點了點頭,她才鬆了口氣,說到:“姑娘還是快去吧,王爺再三說了,要您快些呢。”
“好,你帶路吧。”錦繡點頭說。
宮女果然又是一愣,她卻也沒說什麼只是低頭轉身,在前引路。
這裡的路錦繡也是大致認識的,只是覺得這人不對,爲防這人在她背後突然下手,這才讓她走在前面,只是這丫頭好像誤以爲她不認識路,故而在前面快步前行,竟是將她帶到了人煙稀少的花園角落。
隱隱已經能看到外圍的宮牆,錦繡停了腳步,冷笑道:“這恐怕不是去你們王爺那兒的路吧,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宮女這回也不再掩飾,猛地轉頭,臉上竟慢慢都是淚痕!
“我是什麼人,我只是一個粗使的賤婢!十年前我險些被那些惡人餓死的時候,是五王爺給了我吃得,給了我生路,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今日你們冤枉他大逆不道,我也不能爲王爺做什麼,只能殺了你,以報昔日之恩!”
話音未落那宮女猛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錦繡心口狠狠刺過來!
那人動作極快,錦繡飛快偏身,卻根本避不開,那刀擦過她的手臂,錦繡隨即感到一陣刺痛,她不敢大意,只是飛快退開。
因先前動作過猛,宮女一個趔趄險些跌在地上,她卻絲毫不覺,眼神兇狠死死盯着錦繡,才站穩又猛地朝錦繡撲過去。
錦繡背心已經滿是冷汗,她一咬牙,一把抽出袖中銀針,迎着宮女過去。
那宮女見錦繡如此,也是一愣,就趁着這間隙,錦繡飛快將銀針紮在宮女手背上,宮女手上一陣抽搐,竟握不住刀!
哐當。
匕首掉在石板地上,四周安靜異常,晨風吹拂,竹葉發出沙沙聲響,錦繡被這風一吹,過熱的腦袋也冷靜了下來。她飛快撿起地上匕首,一把抵在宮女心口。
“是我沒用……”宮女低頭看着閃着寒光的匕首,牙齒都快在嘴脣上磨出血痕,不甘心已經快溢出她一雙血紅的眼。
“你是沒用,連人都看不清,夜弘會有今天是他咎由自取,你穿這身衣裳大概也是爲他吧。”錦繡深深吐出一口氣,再進一步,刀劍已經沒入宮女心口一點,紅色鮮血滲出,在她淺碧色衣衫上,染開一陣緋紅。
宮女苦笑:“皇帝無情,下令不能有任何人爲王爺服喪,那可是他的親兒子。”
“可皇上也是夜弘的親生父親,他卻也能爲了皇位毒害親生父親,弒君殺父之人,本就不該有人爲他服喪,你一心只看他過去施捨的一點善,卻不見大惡。”錦繡冷聲說着,刀再推進一點。
宮女悶哼一聲,臉色已是煞白,她死死咬着脣,不再說話。
錦繡見她如此,也是用情至深,只是爲了一個錯誤的人,終究不值得,想起自己父母也是這般情深,她心頭一軟,抽開匕首。
那宮女腿以支撐不住,跌在地上。
“你也是被情迷惑,我只廢你一隻手,以後別惡了。”說罷,錦繡蹲下用銀針在她右手背上紮了幾針,封住她經脈,以後那右手便是連刀都拿不起來了。
宮女只呆呆看着她的手臂,也不說話。
見狀,錦繡長嘆一聲,拎着匕首轉身離開。
才走兩步,遠遠正看見景沐暃與夜痕一同,正朝這邊找來,她勾起嘴角,朝他們揮了揮手,他們原本緩步走來,卻不料他們二人臉色猛然一邊,竟着急起來。
“後面!錦繡你後面!”夜痕大聲喊道。
後面?錦繡奇怪正要轉頭,卻只聽‘剎’的一聲,一柄寶劍擦她的耳畔,直直往後,只聽一聲慘叫,再轉身,那宮女已然倒在血泊中,她的左手邊落着一塊足有半個頭顱大小的鵝卵石。
錦繡看着她,只見那宮女吐出一口血痰,不甘心的說:“本以爲殺你是最容易的……”
那劍傷了她的心臟,才說了一句,她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只見她雙脣不斷開合,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瞪着眼睛離開了人世。
“怎麼受傷了!這人是誰,她爲什麼要害你?”景沐暃飛快趕了過來,摟住錦繡,小心的觀察她受傷的手臂。
錦繡靠在景沐暃胸膛,看着死不瞑目的宮女搖了搖頭:“沒什麼,是愛慕夜弘的人,可惜看不透。”
夜痕這時也過來了,他帶着一隊侍衛,很快就將那宮女擡走了,詢問了事情經過,他抿着脣:“真是沒想到宮中竟還有這種人。”
三人坐在園中涼亭內,有宮人拿了熱茶來給錦繡壓驚,喝了一杯茶水之後,錦繡才奇怪的問道:“你們怎麼會突然趕到?”
“夜痕現在是南夜國的太子了,昨夜皇帝找我過去就是說這件事。今早下旨曉諭天下,本來是想跟你說,結果發現你不在房中,有宮女看見你在這邊,我們就找過來了。”景沐暃摸了摸錦繡已經包紮好的傷口,後怕的說:“還好走的快,不然……”
錦繡擡手握住了景沐暃的手,輕輕搖頭示意他,自己已經沒事兒了。
“不過這事,你們爲什麼還要專門找我?”錦繡回過神來問道。
聽見這話,景沐暃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擡起下巴朝夜痕指了指:“這你就要問這位太子殿下了。”
“……景兄你……”夜痕被打趣,臉頰竟然有些紅,他不好意思的看着錦繡:“我……我已經回稟了父皇,想……想求娶榮若公主。”
說完後,他又着急的添了一句:“待明日晉封大典上,我便正式發帖求娶。”
“堂姐?”錦繡微微睜了睜眼,隨即看了看景沐暃,兩人對視交換了調笑的眼神,她故作嚴肅的點了點頭,“怪不得要先找我,怎麼說,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孃家人。”
“你們別打趣我了,我是真心的。”夜痕臉上也有些燒。
錦繡笑着,真是沒想到,這殺伐決斷毫不留情的錚錚鐵漢,也會有這時候。
正準備說些什麼,景沐暃卻先開了口:“夜兄,雖說這麼說有些不近人情,本該留下來幫你的,只是一來容若公主出嫁,念念也是要回去幫忙準備,二來你再度奪下了太子之位,也需時間自己調整適應,我們本是別國人……”
他的話還沒說,夜痕便了然的點點頭:“你不必多說,我都明白。”
說着夜痕轉過頭,看了一眼逐漸熱鬧起來的宮苑,望着那些低着頭來來往往的宮人,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意:“原以爲都穩定了,看來果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