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茶怎麼這麼難喝,呸呸呸——這完全是清水。無味之食。薛老爺,不知這廚子……是不是要妾身在皇宮裡給您請個御廚呢?”那大夫人如今也是得勢的人,揚眉入寵,連看人都多了幾分傲氣。可能是吃慣了宮中的珍饈,這如今的府上的食物,都不入她的口?還是確實很難喝?
這往日裡,冰玉茶是京城最流行的夏日飲品。味道極好,可也只有薛素媛和那夫人有權喝的上。趙氏也託着女兒的福,能得以嘗上兩口,可她也總是嫌太甜,而不願再入口。
可薛素媛往日裡,也爲了和那大夫人一爭高下,連茶飲都不放棄爭奪的權利。她倆同是喜愛這茶的,如今卻?莫非時日推移,連口味都變了麼?還是人不如初,有些習慣也會更改呢?薛素媛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你來,不是爲了這種事吧?”薛老爺一臉不耐煩,語氣裡還是充滿了客氣。顯然很想送客。
大夫人朝着左邊丫鬟遞上的玉盆中,將口中之食吐入,又拿上右邊丫鬟遞上的鐫繡手帕擦擦了口,這才緩緩開口:“顯然不是。”
“來爲何事?請講。”薛老爺語氣生硬,想想今天一天本將有的好心情卻爲此攪和得不安寧,就有些惱火。
“我不願來,是皇太后令我來的。”大夫人也恢復了她一貫態度,用黑不見底的眼眸盯着薛老爺,似乎還是眷念着什麼,不過很多事情已是無法挽回了。
“哦?”薛老爺呡了一口茶,坐定。
“地方節度使造反得厲害,皇上最近愁眉緊鎖,見過太后請安之後也是悶悶不樂,太后有幾分擔憂……”說到這,她頓了頓。往薛老爺看了看,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可那薛老爺畢竟是久經官場的人,對於朝堂之事,早就寵辱不驚。
倒是薛素媛,此時有些不安,眼下四方未平,動亂不安,皇帝必是要派人去戰場安定,會派誰去呢?想到今日久未與薛家交集的大夫人突然造訪,她緊緊抓着百合的手,手心早已冒出了些汗。
“所以,大夫人來薛府是爲了……”薛老爺也不把話說透,只是引着那大夫人把話往下講,而直呼了她的姓,讓那大夫人好不尷尬,心頭有些難過,卻不言於表。如今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雖然她心裡還有些盼望,但知曉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
便重新打起了精神,展着笑顏道:“皇太后的意思是讓你去安慰安慰皇上……然後出點謀劃。”
“薛某何德何能,能甚於此任呢?更何況……”
“什麼?”
“這事過於私密,皇上不見得願和人說。事關江山安穩。”薛老爺深思了良久,說道。
“不打緊……皇太后知道你和皇帝私交甚好。”大夫人雖然極其厭惡此時的冰玉茶,還是拿勺子攪動了一下,要說出什麼跟這茶相關的事來。
“如果我沒記錯……這冰玉茶,還是當初你隨皇帝出遊時,在那西湖薦與皇上吧。”大夫人若有所思,像在回憶什麼美好的事情,嘴角透着笑,想那時,她必也是在場的。
“確是。可現在冒失去打擾皇上,不太好吧。他並沒有召見我。”薛老爺的話剛落定,湊巧的事一連串。皇上身邊的隨侍太監就進了他薛家的門。
“皇帝口諭,薛學士接旨吧。”崔公公笑意連連,有着諂媚之意。
“微臣接旨。”薛學士跪立在地,低着頭,任憑那公公宣旨,其他人聽到這聲令下,也跟着跪了下來。
“薛愛卿領旨,近些時日,薛愛卿稱病不上早朝已有些時日,朕甚是掛念,現有些要緊政事,要與愛卿商討,望愛卿用食後,速來慕白宮(皇帝休息的偏殿)見朕。”
“微臣遵旨。”薛學士嘆了口氣,本想着能少參與政事就少參與,如今他年歲已高,這朝廷龍爭虎鬥,明槍暗箭,他正想圖個清閒,可皇帝老兒偏偏不想放過他。
薛素媛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原來是叫她爹去商量節度使的事,並非要他爹去戰場。雖然他爹如今是身在學士府,想當年也是馳騁疆場,風雲無邊,文武雙全的。朝廷上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想着把女兒下嫁於他。他的妻室,也的確是大多和朝廷有關。他的野心從未小過。
雖是如此,薛素媛心底隱隱的不安還是沒有散去,她也不知爲何,此時,她竟有些想念起慕容南瑾的面容來。如果思念可以致毒,那她早就毒發身亡了吧。那人來無影去無蹤,又救了自己,她當真不知此生用什麼來報答纔好。
“小姐……”百合看着薛老爺一陣疑惑,不知薛老爺進個宮,有什麼好高興的,又不是去領賞。
“我沒事。”薛素媛依舊是一臉的鎮定。
待那公公一走,大夫人明白她此行目的已達,她再留下,也不會有什麼好待見。便含笑跟薛老爺說道:“老爺,妾身告辭。”雖然她已經出了薛府,此時這聲妾身,在所有人聽來不免刺耳。好像有薛家硬是攀附於她,還與她有牽連。
儘管如此,薛老爺還是客氣地回了句:“不送。”他側耳想到了些什麼,待大夫人走出門外,又補了句:“若是大夫人……不,若是太后,還有什麼吩咐,望徐夫人不辭辛勞來薛府告知。”滿是謙卑,大夫人卻冷哼了句,滿是不屑。
大夫人又同往日與她在薛府內結勢的姨娘們道了個別,她們只覺得受寵若驚,嚷着要送送她。唯獨薛素媛和趙氏,她看都沒看一眼。
薛素媛眼底含笑,溫和地開了口:
“要不要小女送一送大夫人。往日多有得罪,還請夫人海涵。”
她知道此時這女人的權勢,她只有暫且忍着。以往大夫人威脅了她的地位,她要將她除盡,可風水輪流轉,如今不同於以往了。若要幫爹爹在朝廷上獲得一席之地,大夫人無疑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呵,瞧她多乖巧!薛家好女兒啊!不過大可不必!”徐夫人話語中表面是誇讚,實際上確是極其尖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