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劍在此!
那便是,蕭夜離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爲她而戰!
曾經,她無數次的聽過青冥劍的聲音,聽着它那熟悉的出鞘聲,是絕殺險境之中唯一能夠令她心安的聲音。
雨簾密實,夜色濃重,杜子衿拼命睜大眼睛了看,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風聲,雨聲,兵戎相接聲,慘叫聲,哀呼聲……
泥濘的路上,她撐着不斷顫抖的雙手,怎麼也站不起來。
驀然,伸出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輕輕一拉就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傷哪了?”
又是這樣一句熟悉到令她熱淚盈眶的話,然而她只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即便是漆黑一片,也完全不會影響蕭夜離的視覺,他皺眉從上到下掃過她的身上,素白的臉上道道紅痕,腫了半邊。渾身溼透,髮絲貼着面額,頭上的珠釵簪飾皆不知去了哪裡。衣衫上殷紅斑駁,被雨水暈染了到處都是,也不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哪裡受傷了。
“還能走嗎?”蕭夜離支撐着杜子衿大半的重量,透過溼透的衣服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輕顫。
杜子衿忍住牙關打顫,努力的想要自己站穩,直到觸及蕭夜離身上的溫暖,她才知道自己冷的有多厲害。“留活口了嗎?”
這一批的殺手資質不佳,一看就是烏合之衆,若是能抓住活口,想必套出想要的信息並不難。
瓢潑的大雨落下,漆黑的夜裡,山郊野外,這個女人劫後餘生居然第一句話不是後怕訴苦,而是還在想着從活口嘴裡套出幕後主使,這女人腦子到底是怎麼造的?
線條完美的薄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到底是捨不得在這樣劫後餘生的情形下再對她苛責嚴厲,只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大約是覺察到蕭夜離的情緒變化,也意識到兩人靠的太近,杜子衿默了一默,隨即勉力撐着自己離開蕭夜離的懷抱。“墨槐她們不知道怎麼樣了?”
“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蕭夜離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懷抱,突然間好像心底一塊地方空了,那種感覺很不好,連帶的語氣也失了平日的冷靜。
看着杜子衿搖搖晃晃的也不知道往哪走,蕭夜離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攬,足尖輕點,便施展輕功快速回到被追風喚回來的馬車旁。“有沒有帶乾淨的衣衫?你先在車廂裡躲躲雨,我去找他們。”
這樣的雨夜,這樣的血腥場面,都讓杜子衿打從心底升起恐懼。眼看着蕭夜離轉身,她慌忙拉住他的胳膊,“別走……”
蕭夜離腳步一頓,回眸看着近在咫尺那張狼狽到極致卻也美到極致的臉,看着她眼底深處的恐懼。到底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她再冷靜再堅強,終究還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大約是覺察到蕭夜離沉默的審視,杜子衿有些慌張的解釋,“我……這麼大的雨,墨槐她們不是逃回杜府搬救兵就是不久後折回來找我。天色這麼黑,雨又這麼大,你還是不要來回跑了,在車廂裡躲躲雨吧……”說到後來,杜子衿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因着心中害怕且窘迫,只提着一顆心吶吶低下頭去。
難得見她如此緊張,連話都說的語無倫次,蕭夜離心中一軟,脣角微揚。“你先進車廂把溼衣服換了,我就在這車廂外,不走。”
聞言,杜子衿只覺從耳根處開始發燙蔓延開來,雙手觸電般的鬆開蕭夜離的胳膊,迅速後退將車簾子密密實實的拉上。又黑燈瞎火手忙腳亂的找乾淨的衣衫,不是碰到桌角凳子就是撞到頭,發出乒呤乓啷的聲響。
聽得外頭聽力實在靈敏的蕭夜離不斷皺眉,實在忍不住道了一句,“慢一點……”
杜子衿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似得,立即停了下來,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一直到過了許久,才重拾平時的冷靜,暗暗告訴自己:“不用緊張,天色那麼黑,他應當看不到我臉紅的。”
這樣不斷重複了好幾遍,才徹底的冷靜下來。仔細回憶了當時雪鳶和牧漁收拾打點東西的時候衣衫放在哪裡,這才摸着黑小心翼翼的找出櫃子中乾淨的衣衫,又緊張快速的換好。
深吸一口氣,杜子衿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掀開車簾子,細若蠅蚊道。“我好了……”
蕭夜離沒有吭聲,他知道杜子衿女孩子家臉皮薄,便不去戳破她強裝的冷靜,也不提醒點個燭火,只坐在馬車最邊的角落裡,捲了衣襬等攪幹。
杜子衿遞上一塊乾淨的巾帕,“擦擦吧。”
蕭夜離動作一頓,隨即沉默的接過,擦着臉和頭髮。
接下來,便陷入一段長長的沉默。
“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城門這會兒早就禁嚴了,今晚你怕是回不了杜府了。”
杜子衿嘲諷一笑,“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想殺我還是想壞我清譽。”
蕭夜離見她如此無所謂的自棄,剛想要說些什麼,又聽得她淡淡的自嘲。“不過大約是真的想殺我吧,我現在也沒什麼清譽可言了,他們應該不會多此一舉。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如此恨我,非要將我趕盡殺絕?今夜我不死,大約明日又會盛傳我私德有污,竟不知廉恥與人私會徹夜不歸……蕭公子,你看看,此事像不像是女子的手筆?”
蕭夜離沒有開口,這樣消極自棄的杜子衿是他所不熟悉的,他所認識的是一個月前那個冷靜沉着,那個內心強大的女孩子,是什麼改變了她?近日來塵囂直上的流言嗎?還是一直隱藏在她心底的仇恨?
她,到底恨着誰?
“不過也沒關係了,今夜我又逃過一劫,大約該生氣該憤怒的是別人。只是接下來不知道又要傳我什麼?又是不知誰會被我連累……”
“你放心,你心中的疑惑我會幫你查清楚,會徹底解決你的後顧之憂。”蕭夜離清凌凌的聲音帶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堅定而厚重。
杜子衿表情微楞,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亦能從聲音中聽出他的認真。
可是,其中那些厚重的東西她看不懂,卻覺得承受不起。
“何必呢,將你拖下水,你有大好的前程和未來,不該被拖進漩渦之中來。”即便什麼都看不清,杜子衿還是忍不住雙手掩面,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我做我想做的,你接不接受,這與我並不相干。”蕭夜離淡淡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