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來姑姑這番話,以寒風暗喻宮中爾虞我詐、人人趨炎附勢,而葉疏煙她們是新進六尚局的女史,若是沒有靠山,也像秋冬時節的花枝,容易受到摧殘。
她嘴上雖然說,自己對葉疏煙好,只是出於憐惜之情,但葉疏煙知道,每一個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誰也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好。因此,她才祝燕來姑姑將來能收穫芬芳滿懷——那不正是惜花之人所圖的麼?
二人的話語都暗藏機鋒,也只有心有靈犀的聰明人,才能聽得明白。
燕來姑姑見葉疏煙不單能懂得她話裡的含義,而且還隱晦地表達出報答之心,如此乖巧,自然是可造之材。燕來姑姑便會心一笑,不再多說。
進入尚食局所在的宮苑,便有女史認出了燕來姑姑,恭謹地迎上前來,匆忙行禮。
燕來姑姑道:“免禮吧,你們司膳御侍呢?”那女史答道:“司膳大人此刻正在御廚房。”燕來姑姑便直接領着葉疏煙和祝憐月去了御廚房。
尚食局雖然也有四房,但以御廚房最爲重要,此刻尚食局的司膳大人守在這裡,根本走不開。
剛剛走進御廚房的小庭院,就已經覺得這裡的溫度比外面高了很多,儘管房頂上有很多高高的煙囪抽走熱氣和油煙,但廚房內還是煙熏火燎的。
燕來姑姑站在御廚房外面,輕輕咳嗽了兩聲,彷彿也受不了這樣的嗆人氣味。
立刻便有人從裡面迎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笑着說道:“哎呀,是姐姐來了,你看我這裡又是蒸又是烤,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姐姐親自來吩咐呢!”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身穿六品女官服的女子,撥開了廚房中蒸騰的煙霧,迎住了燕來姑姑。
燕來姑姑笑了笑,道:“殿選已畢,我親自送幾個秀女去教習館,卻不想,那裡無人接洽,便帶姑娘們先來看個熱鬧。”
說着,攜葉疏煙和祝憐月的手,將二人拉到了那個六品女官的面前。
那女官見葉疏煙裝扮華麗、豔光四射,而祝憐月雖然無甚妝容,卻也算俊秀,自然喜歡,便接納了下來,打量着二人,不無惋惜地道:“這兩個姑娘好樣貌,若是萬歲親自擇選,那必定能中選的。”
“可惜了這兩個孩子。”燕來姑姑說道:“她二人既然安於女史的身份,定能本分踏實,相信六尚局的教習、培養,能令寶珠大放光彩。今日她們初來乍到,見六尚局繁忙,有心幫手,可惜我還要趕回尚宮局,妹妹便代我安排吧。”
那個女官聽了,笑了笑:“枉我還以爲姐姐是專程給我送人手來了,原來竟是暫時讓她們來我這裡看個熱鬧而已啊。也罷,我正缺人手,便領了你這個情,等忙完了,就將她們送回教習館安頓。”
葉疏煙聽了二人的對話,才知原來這燕來姑姑是尚宮局的人。
尚宮局是六尚局之首,怪不得她說,只要有她在,誰也不會安排差活給葉疏煙和祝憐月。
燕來姑姑便叫葉疏煙和祝憐月見過司膳御侍大人。
燕來姑姑說道,司膳御侍大人姓安,大家都叫她“安司膳”。但燕來姑姑卻沒稱呼她爲“安司膳”,而是稱呼她“雨薔”,二人彷彿頗爲熟稔。
葉疏煙心想,燕來姑姑若只是個姑姑,職級應該沒有安司膳高,但不知爲何,安司膳卻對燕來姑姑十分謙恭。
宮裡尊卑有序,一個六品女官,對個姑姑如此殷勤恭敬、有求必應,還稱其爲姐姐,必有原因吧。
葉疏煙心裡想着這二人的名字,燕來,雨薔,燕來,雨薔……她彷彿明白了一點點,但又不是很確信。
汴京雖是中原,但這裡的氣候不如南方暖,因此燕子會在入秋時飛往南方。過了數九寒天,柳樹發芽的時候,它們便會飛回來。燕來,既是代表春天。
而夏季雨水豐茂,正是薔薇花盛開的季節,雨薔,便是代表夏天了。
宮中多有嬪妃給侍女改名字的先例,通常一宮之內的近身侍婢,名字之中都有聯繫。
或嵌入春夏秋冬四個字,或借梅蘭竹菊四君子爲名字其中一個字,或以其他的辦法,名字聽起來就如同姐妹。一來,娘娘賜名是個體面,顯得這些宮婢與衆不同;二來,一聽名字,便知道這是哪個宮哪位主子的心腹。
論排行,春在夏上,如果燕來姑姑和安雨薔真的是從一個宮裡出來的,那麼安雨薔出於私交,對燕來尊敬,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應該不止如此。燕來姑姑在尚宮局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是否有更高的品級和職務?
想多了,她卻也忍不住笑自己,簡直是庸人自擾。
既然到了六尚局,又已經找到了一個看來不錯的靠山,那就來之、安之,這些事情,她遲早會弄明白的。說不定,到了適當的時候,她不想明白也不行。
燕來姑姑既然已經將人交給了安司膳,也就放心了,她急着回尚宮局,便向安司膳告辭。
臨走時,卻似想起了什麼,迴轉身道:“是了,我倒忘記,教習館裡還有兩個秀女,粗笨不堪用,自願留在那裡等人安排。她們的飯食,妹妹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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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司膳一聽,旋即會意,笑道:“姐姐放心,等御膳房的人得空,雨薔自會派人送食盒去的。”
燕來姑姑點了點頭,再對葉疏煙笑了一笑,便離開了御膳房。
葉疏煙琢磨着安司膳的話,着實慶幸,自己是主動選擇了來前面幫忙。
“等御膳房的人得空”,什麼叫“得空”?這兩天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只有等明晚後宮家宴結束,御膳房的人才能“得空”。那楚慕妍和呂寒晴二人,到底要餓幾頓?
餓且不說,只說燕來姑姑給了楚、呂二人這麼大的一個下馬威,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她們得罪了人。
這個下馬威,看在那些拜高踩低的人眼裡,無異於一個信號,正是告訴別人,這二人沒有靠山,又不懂得人情世故,才被人懲罰。
看來,楚慕妍和呂寒晴兩個,不是餓幾頓便能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