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郡主走後不久,便聽小廝來報,老爺和三皇子正朝西院而來。
纏好紗布,方卿婉讓梧桐拿些傅粉過來,將面色撲得更加白一些,對於三皇子而言,方卿婉此次的傷勢,關乎着他日後的行動,看起來越是嚴重,越是面無血色,越是有利於方卿婉的計劃,以前蕭琳琅演得一手好戲,將自己唬得團團轉,這一次,換她了。
方宏看着一旁前來探望的三皇子,表面上雖然客氣,但臉色實在難看,雖說蕭琳琅是皇子不錯,但在方宏的心裡,這世上誰也比不上他的女兒,堂堂三尺男兒竟讓一弱女子幫他擋刀,想來便是一肚子火。
蕭琳琅又何曾不知宰相的怨懟,事發當日皇上召他進宮之時便已多次提醒他,方宏爲人忠直,說難聽一點便是執拗,尤其是此次受傷的還是他最爲疼愛的女兒,世人誰不知,方宏這些年來從不考慮續絃之事,便是怕人進門後對方卿婉不好,這次方卿婉爲護蕭琳琅受傷,即便是皇子,想來方宏心中也是埋怨的。
因此,在別的官員面前向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自來了相府之後,整個人倒是極爲客氣。雖說也有故意裝相的成分在,但從內心深處而言,蕭琳琅從小便見慣了宰相與父皇之間就江山社稷之事的爭論探討,以及這麼些年方宏屢屢爲朝廷建功,要說起來,如今在朝爲官的人裡,蕭琳琅最爲尊重敬佩的人,非方宏莫屬了,這也是他爲何一直想要拉攏方宏的原因。
只不過,對於方宏來說,他只忠心於皇上,太子之位既立,他定然沒有另外支持三皇子的道理,更何況,在他看來,三皇子在衆多皇子中只能稱得上勤勉,若論起雄才大略、賢明愛子卻實在是沒有達到一個帝王的要求,這也是方宏不喜蕭琳琅的原因,野心太大,能力不足,這是爲人大忌。
“前方便是小女的居室了,承蒙殿下惦念,臣在這裡先行謝過。”在官場多年,最基本的表面工夫方宏還是做得相當到位的,否則如何做到如今的官居高位卻片葉不沾,還令衆人無法找到把柄。
“相爺此話言重了,琳琅未能保護好令千金,是琳琅的不是,還請相爺莫過於怪罪纔是。”拱了拱手,蕭琳琅一副很是自責的模樣,他心中深知,若是想在之後得到宰相的支持,此番定要他對自己刮目想看才行。
“見過三皇子。”西院門口,小廝丫鬟們齊齊向三皇子行禮,蕭琳琅點頭示意後,立即隨方宏往內走去。
“婉兒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了?”看到方卿婉已然坐了起來,背靠在牀榻之上,方宏也不顧及三皇子在場,第一反應便是上前查看方卿婉的傷勢。
“爹,我沒事,”方卿婉故意壓低聲音,裝作一副很是虛弱的樣子,見到蕭琳琅從外室走進來之後,便佯裝想從牀上起來行禮,嚇得蕭琳琅趕緊上前制止道:“方小姐切莫多禮,若是牽動了傷口,那琳琅便是罪該萬死了。”
開口便是掏心掏肺的關懷之語,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讓方卿婉想起那年嫁給他之時,那滿口誓言的模樣,而當初有多感動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低下頭緩了緩心緒,半晌方卿婉才緩緩開口道:“多謝三皇子惦念,婉兒無事。”
“好了,趕緊躺下休息吧。”方宏有些生氣道:“臉色竟還如此蒼白,想來傷口定然還很疼吧,梧桐,趕緊通知大夫,趕緊再來看看,還有補品什麼的,讓廚房做起來,好好給小姐補補。”方卿婉皺眉強撐的模樣,在他眼裡簡直就是在剜他的心,女兒越是一副懂得容忍的懂事模樣,在方宏看來,越說明自己沒有管家的這些年,女兒所受委屈多,哪有小姑娘家受了這麼重的傷,卻不哭不鬧的。
“大夫已來看過了,小姐此次傷勢……”梧桐看了一樣方卿婉,像之前說好的那樣,當着三皇子的面,朝方宏說道:“有些嚴重,大夫說要先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慢慢補,否則會刺激到傷口,到時反而難愈。”說罷,一副很是難過的模樣。
“爹,你別聽梧桐那丫頭的,我真沒事,不疼的,很快就會好,三皇子,你也別自責。”看着方卿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三皇子心中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他見過很多女子,但眼前這女子卻與那些,都很是不同。
“三皇子,既已看過婉兒,還請前廳休息。”方宏轉向蕭琳琅,意思很是明顯,當下他只想讓方卿婉好生休養,至於探病,看過就行了,不用再在這裡杵着,反倒讓婉兒束手束腳,還沒法好好靜心休息。
“還聽相爺安排,”蕭琳琅點了點頭,衝着方卿婉說道:“方小姐好生休養,過幾天琳琅再來探望。”無論如何,方卿婉受傷的事是因他而起,別說皇上了,就連百姓們也都在盯着他近來的一舉一動,將此事完美解決,不僅是對宰相,也是對衆人的一個交待。
離開西院後,蕭琳琅率先開口:“相爺,此次事發突然,這段日子琳琅一直在派人追查,奈何刺客竟如消聲覓跡般,還請相爺莫要煩憂,琳琅定會繼續追查到底,給相爺和小姐一個交待。”
“唉,”方宏嘆了口氣,“此事也怪不得你,放心吧,我也並非那等不講道理之人,刺客既是衝殿下而來,此次沒有得手,也不知後續還是否會盯上殿下,無論如何,殿下還需得好生保護自己纔是。”
這老狐狸,蕭琳琅緊握雙拳,說是不怪自己,實際上,這話裡話外,還不就是在說要不是因爲自己,怎麼會出現刺客,而且這麼久連兩個刺客都沒抓住,小心之後還被他們找上門來。
尷尬地笑了一笑,蕭琳琅拱手告辭。
“殿下,那這刺客?”回去的路上,侍衛看着面色陰沉的蕭琳琅,想想還是開口問道。
“繼續查,本王就不信了,還真能憑空消失了。”腦海中浮現起那張蒼白的小臉,沒有他想象中的怪罪,也沒有像尋常女子那般哭鬧不休,方卿婉這次倒還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從小,蕭琳琅的母妃便一直給他灌輸“奪得皇上的讚賞纔是唯一的事”這一觀念,從他記事開始,母妃對他好不好,取決於他表現好不好,若是比不過其他皇子,等待他的只有斥責和鞭打,沒有嚴厲就沒有能力,因此,他向來討厭所有能獲得父母疼愛的人。
在他看來,被宰相捧在手裡的方卿婉亦是無用之徒,若不是她佔着自己相府嫡女的名義,他定然不會正眼看她。沒想到,這次方卿婉捨命救他的表現,卻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無懼傷口,明明已經那麼虛弱了,還反過來安慰自己,不得不說,還真是讓他有些觸動。
與此同時,似錦苑中,房門緊閉,院中小廝丫鬟們都各自忙着手頭的事,不敢多說一句,生怕觸到黴頭,給自己找麻煩。
方巍已經兩日未歸,一方面是因爲方宏近來一直在家,若是遇到方宏,少不了被教訓埋怨,畢竟他最是看不得自己平日裡所做那些事,另一方面是他也知曉,此次是二房的兩個太太帶着方卿婉一起出門,結果二人毫髮無傷,方卿婉卻丟了大半條命,說出去怎麼也不好解釋,再加上之前他的確想要算計方卿婉,現在發生了這事他就更加心虛了,生怕方宏趁機查了什麼,他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解決不了就逃避,這便是方巍素來的行事風格。
而孟子蓁此時則是坐立不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她找人對方卿婉下手沒錯,但這羣沒用的東西,若是真要了方卿婉的命倒也還好,好歹也算解決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三哥那人做事也幹淨,定不會留下什麼馬腳,到時候人都死了,還能怎麼查。
結果這下倒好,人沒死就算了,還惹上了刺殺三皇子的罪名,這要是查到她身上,那這罪名她可如何擔待的起。
“夫人,你別擔心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就已然是好消息了。”張嬤嬤看着孟子蓁又是嘆氣又是提心吊膽的模樣,上前給倒了一杯茶,好生安慰倒。
“對了,趕緊給三哥寫信,問問看到底是什麼情況?”接過茶杯,孟子蓁順勢往書桌旁走去。
“夫人,相爺近來一直在府中,現在送信出去,想必很是不妥,萬一被截下來,那咱們……”
“你說的對,”孟子蓁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筆,“對,不能着急,現在千萬不能自亂陣腳。”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這些年,雖說她對方巍很是不滿,但好在相府中人對於她這個二夫人還是相當看重的,包括出門在外,人們也是高看她一眼,但人總是貪心的,儘管知道方卿婉不會對方心瑤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威脅,但她就是看不慣自己的女兒低人一等。
更何況,已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反正也沒有退路了,就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錯的,現在也必須將錯就錯了。
“你去將後院庫房中最好的補品蒐集一番,送到西院去,”孟子蓁沉思後開口道:“現在畢竟不是撕破臉的時候,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最起碼要讓大哥看看,我這做嬸孃的,平日裡還是最疼他家姑娘的,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找我們什麼不是。”
有舍纔有得,孟子蓁深知,在自己的計劃還沒有完全成功之前,方卿婉便是拉攏方宏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