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蘇謹行家。
在得知裴珠泫來了之後,蘇謹行安排人去買了一套房,不能再和父母住一起了,於是買了這麼一套一梯一戶的大平層。
書房裡。
夜,一盞燈光,不亮,但足夠溫暖。
蘇謹行在書桌上閱讀着自己需要的資料和文獻,爲自己的博士論文儲備資糧。
只是這次不是他一個人,在他旁邊,是正在閱讀的裴珠泫,看的是從蘇謹行書架上找到的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生活,是很好玩的》。
汪先生被譽爲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拋去榮譽不談,汪先生絕對是一個有情趣、真性情的人。
從他的散文裡就可見一斑,比如《生活,是很好玩的》夏天篇,有這麼一段寫梔子花的:梔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處微綠,極香,香氣簡直有點叫人受不了,我的家鄉人說是:碰鼻子香。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的撣都撣不開,於是爲文雅人不取,以爲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的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的着嗎。
所以時不時可以聽到裴珠泫的笑聲,汪老的風趣還不止如此,有些詞句甚至都無法在網上打出來,因爲都是星星。
裴珠泫能夠看懂中文散文,着實讓蘇謹行感到很是驚訝。
這個被他忽略了很久的女人,似乎一直都有在認真學習中文。
反倒是天天嚷嚷學中文的金泰妍和金韶情,到現在都做不到裴珠泫的程度。
蘇謹行抽空看了一眼身旁的裴珠泫,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在隔離結束後,他就將裴珠泫接到了家裡。在晚上簡單的吃了一頓飯後,兩人就一起來到了書房裡,他本以爲裴珠泫會坐不住,但他有些低估了裴珠泫。
不,或許應該說是,他從未真正瞭解過這位枕邊人。
聽着耳邊裴珠泫的笑聲,蘇謹行不但覺得不吵鬧,還覺得十分幸福。
因爲在此刻,裴珠泫不再是他印象幻想中的那個人,而是具體的人,能夠感受到喜怒哀樂的人。
蘇謹行的目光落到了裴珠泫身上。
說實話,這副場景他曾想到過,在他工作或者閱讀的時候,有人能像現在這樣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紅袖添香,在孤寂的長夜,在漫長的歲月中,時光靜好。
只是蘇謹行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可能是蘇謹行的目光太過專注,讓沉浸在閱讀中的裴珠泫不由回過神來,迎着蘇謹行的目光。
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是不是我的笑聲打擾到你了?”
“沒有,相反,我還覺得特別好。”
“嗯?”
蘇謹行看着裴珠泫,認真的說道:“其實這副場景在我腦海中想象過很多次,我讀書,有人陪着我,她可能在一旁看書,可能是吃着水果,可能是戴着耳機看着視頻,但重要的是她在我身邊,沒想到我的想象竟然真的實現了。”
裴珠泫感受到了蘇謹行心裡的波瀾起伏,她的思緒也是隨之飄蕩。
這麼多年來,她也曾想過很多,在機場看見女孩子靠在男孩子肩膀上的時候,她也想有一個堅實的肩膀。
在情人節的街頭看見相擁的情侶時,她也想和自己喜歡的人相擁。
在深夜看見從咖啡廳離開的情侶,她也想有人陪。
總之,在看到好看的風景,她想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看。在吃到美味的食物,她想和喜歡人一起吃。在過每一個節日時,她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度過。
她最開始以爲自己遇到了那個人,以爲那個人會是蘇謹行,但時間告訴了她,不是他。
可就在最近,命運彷彿給她開了個玩笑,告訴她之前的經歷只是遊戲,其實那個人還是他。
這讓裴珠泫有些迷茫。
瞧着裴珠泫久久不說話,蘇謹行開口了。
“伱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嗎?”
裴珠泫笑了笑,略微思索了一下,緩緩說道:“如果硬要說特別想做的事,大概是跟你一起去你的母校看看,在我年少的時候想過談戀愛,和男親一起在校園裡漫步。”
“在校園裡……”蘇謹行呢喃着。
他忽然想到了鄧紫棋的一首歌,在《多遠都要和你在一起》裡這樣唱着。
想聽你聽過的音樂,想看你看過的小說,我想收集每一刻,我想看到你眼裡的世界。想到你到過的地方,和你曾度過的時光,不想錯過每一刻,多想我一直在你身旁。
在聽到裴珠泫的話後,蘇謹行所認爲的就是這個想法。
談一場年少的戀愛,是嚮往吧,嚮往少年人的戀愛,是青澀是勇敢是轟轟烈烈,而不是像成年人這樣的直接、功利。
但現在的他們好像也不晚?
哪怕已經度過了青蔥歲月,兩個人都已經成熟,但從成熟回到青蔥,又何嘗不是一種浪漫呢?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有些人相逢恨早,有些人相逢恨晚,他覺得和裴珠泫現在重新開始的時間剛剛好。互相成熟,互相愛慕,深情仍舊在,歲月讓每個人都更有韻味。
“我的母校在首爾,但我們可以去一趟我從小長大的學校,這也算是我的母校。”
蘇母是雙師,律師加教師,她除了是律所的律師外,在很早的時候就是北師大的聘用講師,蘇謹行最早接觸的大學也是這所學校。
“好啊。”裴珠泫欣然同意了下來,母校與否並不重要,只要是和蘇謹行有關的就好。
“我想再看一會書,汪先生這本書好有意思,你陪着我吧?”裴珠泫邀請道。
“好。”
裴珠泫拉了下椅子,坐在了蘇謹行更近的地方。
蘇謹行嗅着裴珠泫身上的香味,微微一笑。
夜很漫長,那盞燈不亮,但很溫暖。
……
上午九點半,北境508路公交車。
由於是工作日,又過了早高峰,公交上的人並不多,寥寥兩三人。
蘇謹行和裴珠泫坐在倒數第二排雙人座,在公交的搖搖晃晃中觀看着道路兩邊的景色。
蘇謹行和裴珠泫都已經好多年沒有再乘過公交了,他們都有着自己的座駕,出門也都是有人接送。
時隔多年再次坐了公交車,感覺好像沒有什麼變化,最大的變化可能就是當年的一個人,變成了如今的兩個人。
“會長,你怎麼會想到坐公交去學校啊?”裴珠泫只是單純的好奇,按常理來說應該是直接開車過去,又方便又快捷。
“小時候去學校我都是坐這班公交,而且剛好直達北師大,就想着帶你一起體驗一下。”蘇謹行笑着說道。
裴珠泫聞言點了點頭,很自然的將頭靠在了蘇謹行的肩膀上。
蘇謹行扭頭看向車窗,在玻璃上看到了裴珠泫嘴角淡淡的笑容,也是跟着笑了起來。
四十分鐘後,北師大門口。
北師大的大理石堆砌起來的懸空大門很是好看,蘇謹行不由停下了腳步。
“我們不進去嗎,怎麼在大門口停下了?”裴珠泫好奇的問道。
“珠泫,我們在大門口合張影吧。”
裴珠泫聞言有些驚訝,要知道蘇謹行是不太愛拍照的。
不過,雖然驚訝,但裴珠泫已經乖乖地靠在了蘇謹行身邊,甚至還開始指揮起來。
“離我近一點,我在你後面,這樣拍顯我臉小。”
片刻後,一張北師大門口,兩個人臉貼在一起笑容燦爛的合影新鮮出爐。
裴珠泫看了一眼照片,覺得很滿意。“這張照片不錯,等會發給我。”
蘇謹行聞言頓時笑了。
“好。”
“我打個電話。”蘇謹行和裴珠泫說了一聲,走了一旁去打電話了。
裴珠泫大致能猜到。
這應該是蘇謹行去聯繫校領導了,不然這種特殊時期,他們大概率是進不去校園的。
不多時,裴珠泫就看到蘇謹行站在校門口朝自己招了招手,身邊還有一輛白色的自行車。
裴珠泫走了過來。
“這是?”
“逛校園當然要有單車了。”蘇謹行推着自行車通過校門口的安檢,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公主請上車。”
這一刻,裴珠泫眼裡全都是蘇謹行,她覺得,蘇謹行在發光。
“內!”
微風中,樹蔭下。
一輛單車緩慢駛過一片片綠蔭,那駛過的不是苔痕上階綠的石板,是曾經飄零的青春時光。
裴珠泫一隻手環着蘇謹行的腰,一隻手拿着一隻冰淇淋,甜在口中,也甜在心裡。
雙腿很有韻律地晃來晃去,足以看出裴珠泫的心情很好。
“會長,你給我唱首歌吧。”裴珠泫環着蘇謹行的腰,笑吟吟的說道。
“爲什麼要聽歌?”
“因爲你沒有爲我唱過歌。”
“想聽什麼?”蘇謹行笑了笑,問道。
裴珠泫咬了一口冰淇淋,想了下。
“歡快一點,甜甜的。”
“好啊。”
蘇謹行踩着腳踏車,歌聲輕輕飄揚。
“我想帶你騎單車,我想帶你看棒球”
“想這樣沒擔憂,唱着歌一直走”
“我想就這樣牽着你的手不放開”
“愛可不可以簡簡單單沒有傷害”
“你,靠着我的肩膀”
“你,在我胸口睡着”
“像這樣的生活,我愛你,你愛我”
“想~簡簡單單~愛”
《簡單愛》是一首畢竟著名的小甜歌,輕快俏皮又甜蜜。在蘇謹行的哼唱聲中,裴珠泫的心情跟音符一樣,歡快又雀躍。
旁邊三三兩兩的學生,看着蘇謹行和裴珠泫的身影,聽着車輪灑落的笑聲,不由駐足觀看,也許他們也在羨慕,有一天能夠和心愛人也這樣吧。在校園內,載着心愛的女孩,唱着歌,揮灑着愛意。
半個小時後,裴珠泫才意猶未盡地下了車,挽着蘇謹行的胳膊在校園內散起步。
少男少女三三兩兩,有的和朋友們嘻笑打鬧,有的捧着書本急匆匆,有的抱着籃球奔跑,有的和喜歡的人肩並肩地輕聲輕語。
“珠泫,接下來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裴珠泫低頭沉思了一下。
“要不要去教學樓看看。”
蘇謹行點了點頭。
“好。”
“如果我沒有去韓國,也許未來會是一位人民教師,在教書育人。”蘇謹行突然說道。
“你想做老師嗎?”裴珠泫好奇的問道。
“當然了,我從小就在北師大長大,收到這裡的薰陶,我一直想着長大之後考上北師大,然後畢業了留學做老師,和我媽當同事。”蘇謹行笑着說道。
“那還要慶幸你沒有選擇這條道路,否則我們就不會遇見了。”
“是啊,都是命運的抉擇。”
“如果你走了原本的道路,那是不是我還要喊你一聲,蘇老師?”裴珠泫笑吟吟的說道。
“蘇老師?”
“欸~~”
兩人有說有笑,很快就到了教學樓。
蘇謹行按照記憶中的位置,邊走邊介紹着。
“我記得小時候很多課都是在三樓的階梯大教室,我每次過來找我媽她都在這裡上公開課。”
到了蘇謹行記憶中的位置,剛好裡面還有學生在上課。
裴珠泫順着窗戶看了眼前面講臺上的老師,又瞅了瞅蘇謹行,可能是騎車太快樂,給了她足夠的勇氣。
“蘇老師,我們偷偷溜進去聽課吧,體驗一把吧?”裴珠泫說道。
她對大學生活還是很嚮往的,她也嘗試過考大學,但底子太差,根本考不上。
對於這大學生活,她是非常向往的。
雖然蘇謹行對於裴珠泫的提議很心動,如果剛開課裝作學生進去還好,但現在正在上課,難道衆目睽睽的走進去嗎?
“要不要我們挑個時間換一間,找個剛上課的教室?”
“哎呀,就這間吧!你可是老師,你怕什麼?”
我是冒牌的啊。
蘇謹行無語,裴珠泫給他貸款了一個老師的名頭。
“我們可以從後門溜進去,只要速度夠快,老師不會注意的。我們還可以倒着走,如果老師發現了,我們趕緊往前走兩步,老師會以爲我們是出去,而不是剛進來。”
蘇謹行目瞪口呆。
“你這都是從哪看來的?”
“電視劇啊。”
蘇謹行看着一臉嚮往的裴珠泫,倒是沒忍心拒絕。
他們都戴着口罩,應該……或許……不會被認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