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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溢泉大士正要建造一個法壇,來爲蒼生誦經祈福。請記住本站的網址:冠華居小說網WWW.GuanHuaju.COm。法壇越快建築完工,溢泉大士就能越早用它來庇佑百姓,不再受到災禍的侵襲。他們說他們現在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幫忙完成這項工程。而且只要上山去幫忙築壇,靈泉寺都能夠提供飯食,保證溫飽。在當時,聽見那些六塵教弟子這麼說,很多人都躍躍欲試,都想上山去做工。我也很想去,但是他們只收身強力壯的男丁,開始並不願意收我。後來好說歹說,才讓我上山去幫忙做飯。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緋羽奇怪道。經歷過被六塵教的賊兵圍困之後,他知道所謂溢泉大士絕不可能是像之前大衆所認爲的普度衆生那麼簡單。
??“我上了山才知道,”小福兒接着道:“山上已經搭建好了許多營設,聚集了好多人,而他們所建的法壇其實並不大,工程也並不複雜,根本用不上那麼多人。那些被召集上去的叔伯兄弟,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聽六塵教的大師傳授佛法或者練習強身健體的刀槍棍棒,甚少去建築什麼法壇。”
??“他們……是在以募工的名義募兵?”緋羽恍然大悟。
??小福兒點點頭,神情變得有點難堪,“當時我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而且山上消息封閉,我們也不知道山下已經在打仗了。直到後來陸續有跟我一起上山的叔伯兄弟被帶領下山,然後那夜我也跟在軍隊裡稀裡糊塗地進了紫陽城,才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
??“緋羽大哥。”小福兒的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情,“小福兒之前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給反賊做事,一心還以爲是在做功德無量的好事……跟隨那些傷害陛下、傷害了緋羽大哥的人,實在並非小福兒的本願……”
??緋羽放下手中的碗勺。淺淺一笑道:“小福兒姑娘,緋羽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請你不要自責。賊人用狡猾的方法矇蔽你們,讓你們加入了叛軍也不自知。實在不能夠怪你們。”
??“謝謝緋羽大哥的體諒。”小福兒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情,“小福兒知道,軍中有不少人也是跟小福兒一樣的,開始以爲自己正在做正義的好事,甚至在跟王朝軍隊對抗的時候,還被告知那是國賊率領的叛軍。等到紫陽城破,太守和郡尉一家老小被殺。還……還被斬首懸掛在城門示衆……大家才醒悟過來自己所做的事並不跟原來想象的一樣。但是已經再也回不了頭了。”
??緋羽這才聽說太守和郡尉一家老小被殺的消息,臉上不由泛起憂傷,不住嘆息。
??“之後,他們就給我們灌輸陛下是……無道昏君的概念,說她只會貪圖逸樂、荒廢朝政……”
??小福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緋羽打斷了。“陛下愛民如子、睿智聖明,怎麼會是他們口中那樣?”
??小福兒連忙道:“緋羽大哥不要惱,那都只是他們欺騙大家的話,小福兒一點都不相信。小福兒聽說陛下在紫陽城跟這裡的軍民一起守城到最後,如果她真像他們所說的那樣,那她早該自己逃跑了。”
??正說到這裡,外面院子裡忽然傳來一聲大響,像是門被撞破了的聲音。
??緋羽和小福兒兩人錯愕地對視一眼。
??“緋羽大哥,可能是他們又來搜索了!”小福兒嗖地站起來。雙眼圓瞪。
??可是眼前的情況底下,緋羽身受重傷,連下牀都困難,根本無從躲藏,更別說自衛防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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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城遠郊西嶺的山路上,一大隊的王朝軍隊正在緩慢行進。車輪滾滾、馬蹄齊齊。浩浩蕩蕩地向紫陽城的方向逼近。
??左瑛坐在一輛八乘戰車上,被護衛隊伍簇擁着往前進發。賀蘭楚策馬緊隨在一側。
??這時候只見遠遠走來另外一支王朝軍隊的人馬,爲首的一員將領威風凜凜、意氣風發,他身穿紅袍犀甲,頭髮挽成馬尾不羈地披散在身後,手執一柄赤紅的雙手大刀,正是阿史那無期。
??兩軍在相距十餘米的地方都停了下來。阿史那無期下馬,領着身後士卒朝左瑛跪拜。
??“陛下,前面的路上果然有伏兵,已經被我等蕩平,大家可以放心過去了。”阿史那無期一站起來就躊躇滿志道。
??左瑛擡眼看去,只見兩邊山頭上已經隱約豎起許多上書“阿史那”的旗幟。
??“很好。”左瑛滿意地一笑道,“繼續前進。”
??傳令官朝身後軍隊大聲傳報,三軍又繼續往前面行進而去。
??半個時辰後,大部隊便已經來到預定安營之處,搭建好營帳柵欄,準備隨時與退守紫陽城的賊兵交鋒。
??左瑛端坐在自己的營帳中,門外傳來一陣“啷噹”聲響,緊接着有兩個士卒帶着李雲深從外面進來。
??李雲深看見左瑛便跪倒在地,拜道:“罪臣參見陛下。”
??左瑛示意左右退下,才道:“小三兒,起來吧,坐到朕的身邊來。”
??聽見左瑛這麼說,李雲深不由心中一酸。他遲疑了片刻,纔再拜道:“謝陛下。”起身來到左瑛身邊的坐榻上坐下。
??看着向來意氣風發、滿面春風、對自己的穿着十分考究的李雲深,如今一副近似階下之囚的落魄樣子,左瑛的心裡也再沒有了往常對他戲謔調戲的心思。
??“小三兒,你受苦了。”左瑛看着李雲深道,“一會兒,朕就讓太師除去你腳上的鎖鏈。”
??李雲深微微含笑道:“陛下,你爲什麼不問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問臣是不是真的假傳聖旨、刺殺命官,還……延誤軍機?”
??對於這些左瑛真不抱有多大好奇。她只需要知道經過這次以後,李黨和賀蘭楚一黨的勢力再不可能均衡,已經成爲定局。
??她一笑道:“朕知道,那些事情也真,也不真。”
??如果沒有人設套,他們不會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可如果不是他們早有預謀、求勝心切,也不可能落入這樣的陷阱。至於“延誤軍機”——他爲了把握眼前的機會,顧不得將左瑛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確有點出乎左瑛的預料;但是在利益結合之初她就已經很清楚,他們的同路只是暫時的,依靠他、相信他本來就是一場手捧定時炸彈的賭博。明知如此,又何必苛責?
??左瑛無聲地嘆了口氣接着道:“一切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在這裡。”
??“陛下,臣還在這裡。”李雲深微微頷首,臉上的淺笑不減,卻帶着苦澀,“但是,臣已經變成一子廢棋,對陛下再無用處。”
??“朕從來沒有將你當做棋子。你是朕生存的憑藉,從朕第一天登上寶座開始就如此。”?左瑛笑了笑,“也許,朕與你二人中,將對方當做棋子的,是你。”
??李雲深聽了,略吃一驚。
??“你所認爲的朕的想法,也許正是你的想法。”左瑛看着遠處,繼續道:“在你的心目中,朕已經是一子廢棋了。”
??李雲深連忙道:“陛下,臣不敢。”
??左瑛又一笑,做已經做了,還不敢說?
??“朕知道,即便朕能讓你活下去,你也不稀罕。你如果只滿足於安閒逸樂、錦衣玉食,你也不會到朕身邊來。但是,有些東西,也許可以改變你的想法。”
??左瑛一頓後道:“紫陽城失陷的當晚,朕被破城而入的賊兵追截圍困。”左瑛沉聲道:“緋羽捨身於賊兵重圍之下,皇夫身受重傷。朕與皇夫四面受敵、走投無路。如果不是得到國老相救,朕這時候已經魂歸天外了。”
??她說完,從脖子裡抽出“老丈人”所送的那枚掛在脖子上的玉墜,摘下來放到面前的案几上。
??李雲深看着那枚玉墜,神色變得錯愕和疑惑。
??“這是國老親手交給朕的。你下獄的事,也是國老告訴朕的。”左瑛看着李雲深道:“如果國老對你無情,根本就沒必要在這個關頭跟朕說這些,又將這枚玉墜交給朕。朕知道,他的意願是想讓這枚玉墜可以傳到你的手中。”
??李雲深拿起那枚玉墜,放在掌心。那隻酣睡的小狐狸緊眯着的雙眼笑意微露,彷彿在告訴別人它在夢中見到了有趣之事,又抑或是可笑之事就在眼前。
??“這是臣從小佩戴的玉墜。”李雲深的聲音帶着幾分不屬於他的愴然,“後來不見了,臣還以爲丟失了,沒想到會在……”
??“無論是李皇后鋌而走險,還是李信被打入死牢,國老都一直沒有親自露過面。唯獨是這一次,他親自從深山來到市井。”左瑛深吸一口氣道:“國老出山救駕,既是爲國家社稷考慮,也是爲小三兒你考慮。朕希望你能夠領悟國老的一片愛子之情。”
??李雲深看着手中玉墜,聽着左瑛所說,雙眼居然有點模糊了。這個消息打救不了他,也不能徹底改變他對父親的成見,但是卻讓他有了種陌生的欣慰。就像苦苦等候了很久,久得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到底在等什麼的時候,這一刻竟然終於等到了,那是一聲遲來的問候,和一片太遲表露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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