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無期一路廝殺奔逃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知覺,直他和左瑛闖入這所似沒人居住的破落宅院裡的時候,他才忽然感眼前一黑,頭重腳輕,舉步難行。
左瑛知道,他這是失血性休克,如果不能及時止住血,很可能會失血過多,有生命危險。
“陛下,熱水來了。”一個年逾花甲的老者從門外進來,雙手捧着一個盛滿溫水的銅盆,一隻手上騰出幾根手指拿着一些雜物,“民還按照陛下的吩咐在水裡放了一些鹽巴。”
“謝謝徐老丈人。”左瑛連忙接過銅盆,放在牀邊,一邊拿起搭在銅盆邊上的溼布蘸水給阿史那無期清洗傷口,一邊道:“徐老丈人,請你過來先幫我用布按壓着他的這個傷口。”
“誒、誒!”老者連忙將手中東西放在牀頭方几上,過來按壓住阿史那無期腹部的傷口,“陛下,請不要對民如此客氣,折煞民。民自從聽陛下堅決留在紫陽城與這裡的軍民一起守城、同生共死,民對陛下充滿了敬仰。民已經是風燭殘年,能夠在餘生有幸伺候陛下和皇夫,實在是上天的恩賜。”
左瑛微微一翹脣角頭,專心地給阿史那無期清洗的傷口。
鹽水對傷口的刺激讓昏昏沉沉的阿史那無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
“皇夫,朕要給你止血。一會兒可能會很疼,你要忍住。”左瑛一邊一邊朝剛纔那長者放在牀頭方几的那件東西去。
那是一個布縫的針線包,打開的袋口裡露出幾卷不用顏色的線和插在一個布球上的粗細不同的幾根針。
清洗完阿史那無期的傷口後,左瑛從針線包裡挑出一根最細、最短的針,用剪刀頭夾住那根針,放油燈的火焰中炙烤片刻後,將針夾出來在地上用力拗彎,然後再在水裡洗乾淨。再炙烤。直得一根有一定弧度的針後,左瑛纔將線穿進針頭。
“皇夫,朕要給幫你縫合這兩道傷口。這樣才能夠更好地止血和讓傷口癒合得更快,而且不容易在運動的時候再次撕裂。”左瑛一邊做準備功夫一邊解釋道:“你的傷口太深,傷及筋腱肌肉,必須分成三層來縫合——先縫合裡面的筋膜,再縫合肌肉。最後縫合外皮。”
迷迷糊糊中的阿史那無期不知道能不能聽進去,已經無法作出明確的迴應。
幸虧這種事左瑛也並不是第一次幹了。她給不同的人在設施簡陋的情況下縫過針,甚至給自己縫過針。只是這一次跟以往最大的不同在於。過去的那幾次縫的不好的話,最多留下難的疤痕;可這一次,因爲本來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如果再治療不當的話,阿史那無期很可能因此喪命。
面前是阿史那無期危在旦夕的生命,外面是隨時都有可能破門而入的追兵,左瑛的心比任何一次面臨類似的境地都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她將油燈移近了一牀頭。好讓光線更充足。她以剪刀充當鑷,夾住彎針,伸進阿史那無期胸前的傷口裡。
筋膜是比較容易縫合的一層,只需要單線縫合,還不用打結,而且筋膜上的神經不怎麼豐富,在阿史那無期並沒有太大知覺的情況下筋膜已經縫好了。
縫好筋膜以後,左瑛給彎針重新穿上線,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才用剪刀夾住針頭往傷口壁上用力紮了進去——她要開始縫合肌肉了。
阿史那無期感疼痛,本能地輕輕一抽搐,鼻腔裡發出一聲呻吟。(·CM)
“皇夫,最疼是這樣的程度了,忍住,很快好了。”左瑛一邊用柔和的語氣安撫着阿史那無期,一邊繼續轉動着針頭,讓針頭在肉壁裡迴旋,從另一頭露出。再扎入對面的肉壁。
縫合肌肉跟縫合筋膜不一樣。因爲肌肉是需要承受較大的拉力的,所以必須用更能承受住拉伸的縫合方法來縫才行。她讓彎針帶着棉線在肉壁裡迴旋一圈,拉緊,打上死結。將線剪斷,再縫下一針。
幾針下去,阿史那無期已經痛得幾乎完全清醒了,牙關緊咬,額頭上直冒汗。
這種連那個花甲徐老丈人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治療手法,讓他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徐老丈人,不用擔心,你只管按壓住傷口止血是了。”左瑛異常鎮定的聲音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充滿了感染力,能讓人快速地安靜下來。
阿史那無期胸口的傷口比較長,縫了十幾針後,才告完成。
擺在左瑛面前的只剩下縫合皮膚的工作了。
皮膚同樣是要經受延展拉伸的,所以縫合的要領也跟縫合肌肉相近;所不同的在於縫合之前一定要先將傷口兩邊的皮膚對齊,以免留下難的疤痕,而且針步要求比縫合肌肉更細密。而且皮膚上的痛覺神經是最發達的,在這種沒有麻藥的情況下縫合,是最考驗傷員意志的。
但是阿史那無期在整個過程中只是牙關緊咬着,任憑汗水又一次將鬢髮洇透卻再沒有哼過一聲。他的嘴角還勉力上翹着,好像如果不是因爲失血而渾身無力,他還能夠講出些笑話來。
縫合完胸口上的傷口後,左瑛接過徐老丈人手中按壓阿史那無期腹部傷口的布,對他道:“徐老丈人,請你將這些血水倒掉,再去仔細檢查一下外面一路上有沒有留下我們的血跡和足印,如果有,要立刻掃去。朕猜測賊兵很快會開始挨家挨戶搜查朕和皇夫了,朕擔心如果被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的話,會連累老丈人。”
“好,好!”徐老丈人不住頭,轉身去。
“等等,徐老丈人。”左瑛轉過身來,露出輕鬆的淺笑,不緊不慢道:“千萬不要慌張,跟平時一樣好。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再熟悉的人也不行。”
“是,民知道了。”徐老丈人好像因爲左瑛的笑容而安定了下來,步履更爲沉穩地朝外面走去。
左瑛嘗試過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被縫合傷口,雖然只是兩針而已,但是她已經深深體會那種疼痛不是隨便咬咬牙能忍得住的,更何況這一縫是十幾針十幾針的。面對着阿史那無期腹部的傷口,左瑛都已經有下不去手了。
“喂,什麼……”阿史那無期虛弱的聲音傳來,“還不快動手?等會兒那些賊人來了……我還要跟他們決一死戰……沒工夫在這裡陪你玩了……”
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對左瑛嫺熟的手法建立起了信心,儘管不知道她爲什麼會懂這些,卻覺得將傷給她處理沒有什麼問題。
左瑛着阿史那無期雖然疼得臉色發青,卻還露出一臉孩氣的逞能的樣,不由一笑,頭道:“好,等他們真找來這裡,全靠皇夫你了。”
左瑛完,繼續下針給阿史那無期縫合腹部的那道傷口。那裡傷得沒有胸口那裡的深,也沒有那道傷口的創面大。左瑛比剛纔更快完成了縫合。
接下來,她便心地幫阿史那無期清理好血污,用乾淨的布包紮好縫合的傷口和其他不需要縫合的傷口,再幫他換上一身剛纔那長者拿來的乾淨衣服。
這時候,徐老丈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步伐比前一次急促了一。
“陛下,民已經檢查過外面,沒有任何痕跡遺落了。”徐老丈人蹲下身來急切道:“但是剛纔民在院裡收拾的時候,似乎聽見遠處的街道里有些騷動,恐怕是賊兵開始搜找兩位了!”
“徐老丈人,你們這裡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身?”左瑛將阿史那無期從牀上扶起來。
“二位請隨民來。”徐老丈人引着兩人往房外走去。
左瑛扶着阿史那無期,一把抓起他的血衣和被血沾污的牀單,以及他的佩刀,儘可能快的跟了上去。
穿過幾兩處堂房,再往旁邊走廊一轉,徐老丈人領着兩人來一間書房裡。
這間書房窗明几淨,陳設齊全,地方也不,但是書架上陳列的書不多,貼牆擺放的幾個博古架幾乎空置,格外給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這裡雖然是宅院的深處,但是卻幾乎沒什麼隱蔽性可言,只要有賊兵闖進來可以一覽無餘了,左瑛和阿史那無期都不知道爲什麼徐老丈人會將他們往這裡帶。
只見徐老丈人二話不,來其中一個博古架前蹲下來,雙手握住了陳列在博古架最下面角落一尊陶瓷彌勒佛像,用力一擰,旁邊的那個博古架居然“轟隆隆”地往旁邊移動起來,牆上很快現出了一個可以容兩人並肩進入的暗門!讓左瑛和阿史那無期兩人都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情。
徐老丈人站起來道:“這是民家主人以前用來存放珍貴古玩的暗室。自從主人舉家遷往外鄉以後,這裡也空置了,所以裡面空氣可能比較污濁,委屈兩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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