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貼春聯,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大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年三十熬一宿,年初一扭一扭……”簡短的民謠將傳統節日春節的大致情形給描述了出來。儘管千禧年時,這過年的味道隨着國人生活水平的提高,是越來越淡了,儘管這意味着團圓的節日裡永遠少了一個人,可顧家依舊遵照着多年來的習慣,送竈神貼春聯殺雞宰鴨烹飪美食,歡歡喜喜地在鞭炮聲中迎接新的一年。
大年初一一大早,全家人用過早餐後,便乘坐兩輛小車提着大包小包,直奔郊區,去看顧爸爸。
顧爸爸安眠的地方,顧芸初最初挑選時選了塊山清水秀的地。按着迷你小呆龍的原話意思,這所謂風水還是很不錯的。風不風水的顧芸初也不懂,反正爲了讓顧爸爸安眠得舒服一點,回頭一大家子還能在一塊,顧芸初特意將周邊那一大片地也提前買了下來,以至於相關管理部門也沒跟她客氣,狠狠地宰了她一刀。
中元節時,一家人也曾特意過來探望過顧爸爸。轉眼大半年過去了,原本清理地很乾淨的墓地周圍,這會兒又是雜草叢生。
“哇,怎麼又長滿了草?”圓圓順手扯了一把差不多及膝高的野草。因爲是冬季,前段時間又連降了好幾場大雪,以至於這些個野草大部分已經枯萎了。
“可不是。他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看護吶。”沈璐瑤不滿地皺了下眉頭。
“誰知道,趕緊幹活吧。”顧芸初接過圓圓遞上的鐮刀,彎下身子,開始笨拙地清理起墓碑附近的雜草。圓圓跟小小兩個,也是很有默契地取出抹布,就着沈川舅舅提來的水桶裡冰涼刺骨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起墓碑。
日常的護理費自然一分不少的有繳納,只不過之前連着幾次過來看望顧爸爸時,顧芸初都發現顧爸爸安眠地周邊髒亂的很。可能選擇的時間不對吧。並非那幾個重要的掃墓大日子。卻不想去年中元節全家過來時,還是這樣。讓人想不生氣都難。
不是沒想過大鬧一場,可鬧完了又如何?人走了,墓地還在那裡呢。轉頭那些個心有不甘的管理人員想要做點什麼還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動作?很多時候人在屋檐下。真的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是這種皇糧單位。
“幸好,芸丫頭當初定的是家族墓。”坐在輪椅上的顧爺爺望着距離顧爸爸安眠的地方,輕聲感慨道。這才短短几個月,原本還有點點空的地方,現在十之八九都被填滿了。
“以後只會越來越貴。”團團插了一句嘴。前世時可不就是這樣麼,活着買不起房子,死了也買不起地兒,只能就這麼半死不活的煎熬着。
“還會更貴?有道理。”沈璐瑤歪着頭想了想,覺得很有可能。前幾天她在家時還聽爺爺跟爸爸聊天時,無意間提到短短几年這房價飛漲了一倍都不止這事。既然房子都飛漲了。沒道理這墓地不漲。都是土地,充其量漲價幅度沒房價那麼誇張罷了。
“璐璐,好好讀書,以後老爸這點子家當能不能守住,就看你自己了。”沈川舅舅之前從未跟沈璐瑤說過這類話。
“我知道。”沈璐瑤擡起頭。用手背擦了一下發癢的鼻子,笑着說道。經過暑假那次互換人生的遊戲後,這大半年來,沈璐瑤改變了不少。當然這改變的又何止沈璐瑤一個人。
沒一會兒功夫,顧芸初五個小的便將顧爸爸安眠之地整理乾淨了。顧媽媽跟彭曉珍將祭品一一擺放在了漢白玉的墓碑前:一整隻雞,一盤四個裝紅富士大蘋果外帶一大碗壽麪。顧爸爸早早地便將抽菸跟喝酒都給戒了,可顧媽媽還是準備了一瓶茅臺外加一整包大前門。
團團正蹲在那裡給顧爸爸燒紙錢。圓圓在無意間發現角落裡好像有人正朝着她這邊偷看,便悄悄地拉了拉顧芸初的衣角:“姐。”
“恩?”
“那邊好像有人。”圓圓朝着角落努了努嘴。
“別管他們,圓圓,把香拿好。”顧芸初並不在意,將手中的香分給了圓圓以及小小。其實很早時,顧芸初便察覺到了有人一直在暗處朝這邊偷看着。大年初一來墓園掃墓的。並不止顧芸初一家人。鮮花也好,祭品也罷,很多時候都不會拿回去。最終便宜了誰,誰知道呢。
角落裡,一個長得尖嘴猴腮的男子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年歲瞧着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示意身旁的男孩子將一整包大前門給燒了,又將一整瓶茅臺很隨意就倒去了一大半在地上,肉疼到不行:“孃的西撒,敗家巨。”
男子是附近的村民,姓崔,平日裡好吃懶做,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自打村子後山被徵召用做公墓用地後,他便隔三差五過來附近溜達。只因他在無意間發現,前來祭拜親人後,十之八九會選擇留下祭品。祭品裡大多數是鮮花跟食物。崔光棍知道就算他不拿,這些個祭品等前來祭拜的人走後,也會被那些個工作人員拿走。尤其是鮮花這類東西,沒見有些鮮花都被重複利用好幾回了麼。
崔光棍之所以一大早便蹲守在那裡,也是有原因的。去年中元節時,他品嚐到了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蘑菇飯,此後一直念念不忘。爲了能再次品嚐到美食,崔光棍有事沒事過來瞄一眼。不過,崔光棍也知道,除了新年,清明,中元這幾個特別的日子,想在平日裡再撞一次大運,可能性真的不高。
不過這一回,看來運氣是真的不錯啦。崔光棍只覺得這會兒是滿嘴的口水,空氣中濃郁的火藥味裡,好像還夾雜着淡淡的美食的清香味,就連剛剛吃飽的肚子好像又在咕咕叫了。
“媽媽,別收了。”顧芸初見顧媽媽正打算將祭品這些帶回去,便出言阻止了。
“可是……”顧媽媽遲疑了一下,見顧芸初如此說,雖然覺得有點點浪費。最終還是同意了。
顧芸初一行人很快整理好了隨身物品,結伴下了山。崔光棍見墓園裡沒了人,便飛快地從角落裡跑了出來,一把抓起那隻肥雞。一口咬了下去。
kao,真tm的香。也不曉得怎麼煮的。
崔光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迴轉過頭看了眼漢白玉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口齒不清地說道:“哎,我說老哥,也不曉得這雞是你家閨女煮的還是你老婆煮的。味道可真好吃。你福氣好啊,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可惜短命了……”
崔光棍正感慨着,忽然感覺眼前的光線好像暗了下來,像是被人擋住了似的。一擡頭,便瞧見顧芸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裡還多了一根細長的棍子。
“呃。”崔光棍嚇了一大跳,一個不小心就被嘴巴里來不及吞的雞肉給噎到了。
顧芸初見眼前這個尖嘴猴腮之人兩眼瞪得老大,頻頻朝自己示意,只好迴轉過頭,無奈地吩咐身旁的團團:“團團。”
團團不情不願地走到崔光棍身後。兩手抱拳,用力地捶打着崔光棍的後背。費了好一番功夫,那塊噎着崔光棍喉嚨的雞肉塊總算是吐了出來。
“謝,謝謝你。”崔光棍有氣無力地朝着團團道謝,後背隱隱地傳來一陣陣的疼痛。
“好說。不過你膽子可不小,竟敢偷吃我老爹的祭品。”團團挑了挑眉,只不過那張瞧着依舊稚嫩的臉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這效果實在差了點。
“說吧,想要私了還是……私了?”
崔光棍眨了眨眼,他沒聽錯吧。好像兩個都是私了。
“私了麼,讓我揍你一頓,打你個三等殘廢。至於死了……”團團的臉上帶着明顯的幸災樂禍。崔光棍還未明白團團那表情代表着什麼意思,肚子突然嘰裡咕嚕地鬧騰得厲害。有一種急着上茅房的感覺。
“你,你們……”在這雞裡面下了藥?
“恩,保證能讓你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那不是形容愛情的麼?愛到天荒地老什麼的。崔光棍捂着肚子,一臉地痛苦。
“你們究,究竟想怎樣?”
“沒什麼。就想請你每隔幾天就過來幫着打掃一下。”
“就,就這麼簡單?”
“要不你以爲呢?”團團白了崔光棍一眼。
“每月付你五百塊。不準有雜草蜘蛛網之類的垃圾。”顧芸初也曾想過是不是專程找個人隔三差五地做一下保潔工作。現在出現個最佳人選,不用白不用。
崔光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了幾下:“這雞是不是你烤的。”
“不是!”顧芸初似乎猜到了崔光棍的意圖,第一時間選擇了矢口否認。
“不可能。我在外面就沒吃過比這好吃的。”
“那是你少見多怪!”團團也明白了崔光棍想幹嘛,想吃他家老姐做的美食,別說門了窗戶也沒有!
“不管是不是,每個禮拜我都要吃頓好吃的,要不然……”崔光棍忍着肚子疼,迴轉過頭,瞄了一眼顧爸爸的照片,挑釁地看着顧芸初,“錢不錢的,老子也無所謂。”
團團意識到自己好像小覷了某些人。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真若耍起無賴來還真不太好辦。
“我過完年就會離開,去外地上大學。每個禮拜做不到,要不一個月一次?”
“行!五個菜!”崔光棍想到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能吃到各種美食,這肚子那點子疼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兩個!”
“四個!”
“兩個!”
“三個!”崔光棍咬着牙,堅持着。
“成交!”顧芸初想了想同意了。話音剛落,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崔光棍捂着屁股,光速朝着不遠處的草叢地飛奔而去。
團團皺着眉,捂着鼻子:“臭死了。姐,你幹嘛答應那傢伙。”
“有人幫着照看着爸爸,總比丟給那些人強。”顧芸初凝視着黑白照片裡那一臉慈祥笑容的顧爸爸,輕嘆了口氣。
顧芸初跟團團與崔光棍簽訂了一份簡單的協議。崔光棍答應顧芸初每隔幾天便會過來負責打掃顧爸爸的墓,顧芸初每個月都會寄兩道不重複的美食給崔光棍作爲報酬。顧芸初從崔光棍那裡拿到他的聯繫方式後,便跟團團下了山。
誰也沒想到,這份協議連續了好些年。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崔光棍每到月底收到顧芸初寄來的美食後,便會坐在顧爸爸的墓前,喝着小酒品嚐着美食。時間久了,竟然也成了一道風景線。因爲更多人的知道有崔光棍這麼一個人,每隔一段時間會幫着打掃清理親人的墓,便紛紛私下裡掏錢,想着順帶也照顧一下自家親人的墓。崔光棍也沒想到自己會因此多了個賺錢的營生,乾脆就跟公墓管理方拿到了護理這塊的業務,僱了兩名保潔員,專心做這一行,也因此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