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將來到洛陽不過半月,一向深居簡出不理世事,怎麼還會有人不識趣的找上門來》
你是何人?這又是何意?投石問路,還是有所圖謀?直說吧,本將不喜跟人繞彎子。”
侯君集按下手上的禮單,不怒自威的用虎目瞪向了面前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也是見過世面的,並沒有被侯君集的威勢嚇到,反而談笑風生道:“晚輩姓張,名叫張平,論親疏遠近,應該稱呼侯大將軍一聲世叔。”
“哦?你是何人子侄?爲何本將不認得你?”
“晚輩是原來洛陽都督張亮大將軍的義子,只是後來跟義父鬧出誤會……”
不等他說完,侯君集就明白過來,“原來是張亮的五百棄子之一,哼,就你這樣身份,也有臉過來跟本將攀親戚?
滾吧,你來做地方了!”
那張平雖然被這般羞辱,卻臉色不變,可見其人心性多麼隱忍,這點倒是出乎侯君集的意外。
“大將軍何必動怒,晚輩跟您無冤無仇,真是誠心拜謁您,今日求見,是有事相求的,無論成與不成,這禮單上的東西都當如實奉上絕不收回,您胸襟四海,又何妨一聽呢?”
侯君集臉色稍緩,冷哼道:“疏通關係有違國法的事本將辦不到,所以你謹慎開口。”
張平恭敬行了一禮,然後上前一小步,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聞大將軍近日有抑鬱縈懷,晚輩認得一高人或許可以幫將軍解惑。”
嗯?
侯君集渾身一震,驚訝的看向了面前之人,心中暗罵,該死的,這都督府一定佈滿了外人的眼線,連我這個大都督的近況都能被人察覺到?豈不是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嗎?
“敢跑到我的身邊刺探情報威脅我,你不怕我殺了你?”侯君集冷聲道,爲將多年積攢的殺氣已經開始外放。
張平覺得微微不適,但爲了氣勢,絲毫不退,反倒挺直身體跟侯君集對視道:“張平有五百義兄,死我一個何足道哉?
但將軍如今依洛陽而棲身,若是初到此地就跟我們結了死仇,長安排擠你,洛陽也容不下你,不知將軍今後如何立足?”
“哼,不勞爾等費心!
來人,送客!”侯君集終究沒有發狠,看似拂袖而去,實則是後退一步服軟了。
那張平嘴角微微一彎,知道今日事成一半,下次再來就會有結果。
逐客之後的侯君集,派心腹在洛陽城裡打聽了一下張平其人,弄清楚了對方的身份,可也越發覺得對方深不可測。
因爲明面上張平不過是一個有點名聲喜好結交的年輕人,這樣的人物實力就這麼點,甚至根本入不了高等貴族的眼,但這禮單上如此大額的財富作何解釋?
是張平這幫人真正實力的證明,還是說,是幕後另有人物,這張平不過是被人找來做說客的混子?
想要鬧清這個問題,靠自己的手下是不行的,畢竟初來洛陽,沒有任何根基。
那就只能見一見張平要引薦的人了。
時隔三天,張平藉着運送交割禮物的機會,二次拜訪了侯君集。
看到侯君集讓人照單全收的做派,張平就知道成了,悄悄帶着侯君集來到洛陽城一處私人宅院見到了身後之人。
“鄙人姓釋,佛祖門下弟子,見過侯大將軍。”那人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年人,率先行禮。
侯君集微微驚訝道:“還以爲是什麼人物,原來是佛門餘孽?呵呵,龜縮多日,偏偏這時候跳出來了,是覺得我侯君集軟弱可欺?”
張平沉聲道:“大將軍,我們對你禮敬有加,還請口下留情,咱們沒有仇怨。”
對面那釋老頭擺手揮退了張平,自己親自招待侯君集。
二人分賓主落座之後,釋老頭主動開口道:“佛門在此地經營了百年有餘,豈是一場戰亂就能覆滅的?
天下佛徒是一家,佛教傳到中土六百年了,又何曾真正湮滅過?
世人皆知千年的世家如何如何,卻少有人知我佛門手段如何,送給將軍那份禮物,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只爲結個善緣。”
“依本將看,你應該是一名老和尚吧?
費這麼大週摺找我來,是炫富的嗎?你再富有,能跟大唐一國的國力比?能富有過那蕩平東北的杜家商會?”侯君集不屑道。
“非也非也!
老衲是想請將軍幫個忙,爲我佛門在世人面前洗刷冤屈。”
好吧,這老頭倒是直白,直接自稱老衲了,看來是留了頭髮還俗的老衲。
“哼,你們找錯人了,本將不信佛,你們乾的醜事也洗刷不清楚。”侯君集站起來要走。
老和尚沒有挽留,而是朗聲問道:“勝者爲王敗者寇,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如果我們能聯手改寫歷史,沒有什麼是刷不掉的。”
什麼??
侯君集站住了,震驚的回頭看向了老和尚,“你要謀反?”
“不,不是老衲,而是將軍你!”老和尚自信道。
“一派胡言,本將一生忠君愛國,絕不會背主反噬,你們看錯人了。
爾等這些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也敢來來遊說本將?真是不知死活!”
侯君集大聲喝罵道。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不錯,一點都不錯,大將軍一生節義讓人敬佩,可到頭來換得的是什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戰功赫赫的大將軍被逐出長安遠離朝堂,扔到這洛陽廢棄之地等死,好一個明君聖主!
老衲真爲大將軍感到悲哀。”
你……
侯君集漸漸語塞,沉聲反駁道:“那是本將觸怒龍顏,甘受責罰。”
“因何事觸怒龍顏?
勤懇治理國家,還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立下大功的太子被廢,如今過得還不如一介草民,這等情形,不該忠臣良將站出來聲援高呼嗎?
就因爲你爲女婿說了句公道話,你就該被拋棄?
什麼幾十年的君臣之義,依老衲看,連皇帝自家養一條狗兒都不如!”
你、你、你,噗……
侯君集被老和尚連說帶羞辱的,氣得吐血倒地,兩眼一黑,直接昏迷了過去。
和尚是舌辯出身,論口才,基本上是無雙的,而老侯又是不擅長言辭的武將,當然不敵。
且這老和尚智珠在握,句句往老侯的心窩裡扎,所以今日這一切,都是人家算計好了,針對侯君集下的套,從他進門的這一刻,就已經入套了。
再次甦醒的侯君集十分平靜,好像是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下了決定一樣問道:“說出你們的計劃吧,我侯君集不跟沒本事的散兵遊勇合作。”
“我佛門有一支秘密力量,兩萬悍卒三天時間可以聚齊,財力糧草都不是問題,洛陽城還有一半根基是我佛門的幫手。
想要拿下洛陽據爲己有只需要裡應外合即可,但這件大事不僅僅是洛陽一城的得失,我們想要打上長安,所以還缺一名有勇有謀的猛將率領。
天賜良機,將軍正是不二人選。”
不知道老和尚有沒有陰謀實力,侯君集也沒有逼問,而是試探道:“你們找到我,就不怕我帶你們走上黃泉路?”
老和尚搖了搖頭道:“爲護佛法,何懼生死?
而且你侯大將軍不會的,一定會跟我們合作,因爲你是個有野心的,不甘人下之輩。”
聞言侯君集沉默了,良久之後說道:“我侯君集有野心不假,但也不願揹負千古罵名,我可以跟你們合作,但目標不是弒君,而是攻破長安來一場逼宮換人,擁立李承乾即位皇帝,這是我的底線。”
老和尚當即點頭應下:“可以,我們只要一個公道。
當初那件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是皇帝下令,讓杜少清謀劃,派出了杜少清的弟子造謠生事坑我們佛門,所以只要新皇即位,下詔書昭告天下爲我佛門平反,並且宣佈佛門爲國教即可,其他的我們什麼都不要。
我們出兵出糧,全權交給侯將軍指揮,事後這些人的生死都歸大將軍處置。”
“兩萬死士?佛門夠心狠手辣啊!”侯君集感慨道。
不過他沒有完全同意,“皇室姓李,尊道教祖師爲先祖,所以你佛門爲國教一家獨大不可能,這一點希望不大。
另外我侯君集不是一隻拔了牙的老虎,我還有死忠部下兩萬,想要順利破城,必須兵精糧足才行。”
經過兩天的來回磋商和調配,雙方就算達成了一致,而且雷厲風行,說動手就動手,人馬一到就立刻拿下洛陽城作爲後盾,隨即快速出兵直指長安。
這天傍晚的時候,杜少清的醫館裡忽然來了一個人,聲名要找狄仁傑。
狄仁傑一看這不是大將軍張亮家的管家嗎?
當初狄仁傑去洛陽辦差的時候結識了時任洛陽都督的張亮,而且張亮對狄仁傑十分賞識,後來張亮被貶官調回了長安,還邀請過狄仁傑去家裡做客,一來二去的狄仁傑就跟張家熟悉起來。
“管家老伯,這麼晚了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狄仁傑問道。
管家面色着急道:“煩請公子代爲引薦杜駙馬,我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奈何並不認得駙馬爺,怕求見不得,是我家老爺讓我傳話過來的。”
狄仁傑想問是什麼事的,可老管家死活不說,於是只能將之帶到杜少清的侯府代爲引薦。
杜少清也十分詫異,自己跟張亮基本上沒交集,也就是上次張亮因爲狄仁傑在洛陽的功勞,過來照個面感謝一番,他找自己做什麼?爲什麼不親自來,還派個管家?難不成是有隱疾?
“駙馬爺,我家老爺讓我當面報信給您,說洛陽侯君集已經起兵謀反,現在就在路上。”老管家見到杜少清沒廢話,直接說了情報。
“什麼???這怎麼可能?侯君集回謀反?再說他纔去洛陽多長時間?他有什麼手段可以謀反?誰給他的兵?”
杜少清被雷得外焦裡嫩。
老管家記得一頭汗說道:“千真萬確!
就在剛纔,老爺以前的一名義子三天前冒死逃出洛陽來報信,說侯大將軍已經裡應外合拿下了洛陽爲根基,率領着大軍已經出發了,人數不下三萬,預計明日就能到達長安城下。
現在老爺緊急入宮求見陛下去報信示警。
但是念及跟侯大將軍過往的同袍之誼,老爺想救侯大將軍一命,因此命老奴分頭過來報信,請駙馬看在大皇子一家的份上,在陛下面前幫忙說說話。”
杜少清大怒,一拳打在身旁的門框上罵道:“他侯君集大逆不道起兵謀反,還要我去說好話保護?你家張亮大將軍是糊嘟蛋嗎?是幫助侯君集說話呢,還是想坑死我?”
“駙馬爺息怒啊,老爺篤定侯大將軍只是一時糊塗。
謀反可是誅九族的死罪,朝廷內外能救他的,興許只有駙馬爺您一個人了,您……”
“夠了!懷英,送客!”
送走了張亮的管家,杜少清快馬趕到了皇宮。
議政殿內,張亮也剛剛趕到,李二正在大發雷霆,很顯然,他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
越想越氣,本來設計的好好的引蛇出洞,現在倒好,蛇沒引出來,還鬧出一件烏龍,自己信任的忠臣卻頭一個跳反了,是被逼的?還是說他早有反意?
“哦?你小子也來了?看來你杜家商會消息夠靈通的,朝廷百騎司都不知道的東西,卻瞞不過你。”李二擡頭看見杜少清進來,微微自嘲道。
“是張亮將軍讓人順帶給我送信的,他念及跟侯君集的同袍之誼,想讓我想辦法保侯君集一命!”杜少清毫不隱瞞道。
嗯?李二轉頭看向了尷尬的張亮。
而張亮卻暗暗叫苦,沒想到這位駙馬爺這麼不給面子,好像不是來幫忙的,是來落井下石的吧,這不是坑我嗎?
杜少清接着對張亮道:“將軍不該找我,你該求陛下,侯君集的死活,陛下一言而決,他犯的死死罪,只有陛下想讓他活,他才能活。”
張亮心中一驚,連忙跪下懇求,理由還是老樣子,侯君集一定是一時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