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清依言坐下,端起茶杯放在嘴邊,沒有喝茶,反而推辭道:“陛下落子天馬行空,誰敢揣測聖意?不猜。”
“朕命令你猜!”
緊接着杜少清就說道:“老三李恪、老四李泰、老五李佑,甚至包括老六李愔,現在差不多都排除了嫌疑,當初下毒謀害太子的人還在逍遙法外,想找出他來,難度不小。”
李二笑罵道:“是該誇你才思敏捷呢,還是說朕這一招太過明顯,對方會不會不上當呢?”
我就說不猜吧,你偏要我猜,真的猜出來你又這樣問?這老丈人太難伺候。
杜少清一陣腹議,索性悶頭喝茶不想說話了。
另一邊皇后跟長樂公主在東宮見到了被打的侯氏,問明瞭前因後果,雖說一樣是本難唸的經,但在皇后的調停下,東宮暫時能安定下來過個年了。
可事實上好像有點隔靴搔癢的意思,剛翻過年的時間,東宮又鬧了起來,李二大罵李承乾子不類父。
隨後直接下令,將李承乾一家幾個人全都趕出東宮,去長安城裡自己尋地方住吧。
李承乾想去求情認錯,李二卻以不喜兒子軟弱無能爲由,見都不見,皇后求情都沒用。
於是他們只得遵旨搬家,這下兩個女人安生了。
侯氏也不說李承乾專寵妾室了,新羅女王也不說圖着李承乾將來有地位了,被趕出了東宮,連個房子都不給分配,這意味着什麼?豈不是說李承乾這個太子被廢的名副其實嗎?
眼看就要流落街頭,李承乾倒是想得開,畢竟自己還是刑部侍郎,品級不低,應該有自己的宅院,
但是他這個刑部侍郎是另外再加的,因爲他原本居住東宮,這些方面根本就沒安排,所以現在剛過往年,安排起來也需要時間。
無奈之下李承乾決定在長安花錢置辦一處宅院,可錢到用時方恨少,被趕出東宮基本上算是淨身出戶,什麼錢財都不讓帶走,手上這點錢,嘖嘖,別說在長安買宅院了,想都不敢想。
侯氏不願兒子李象流落街頭,建議全家都去老父親侯君集那裡暫住,當然,她還是不待見那個新羅公主的,甚至她認爲,鬧成這樣,全是這個新羅婢造成的,她就是禍水。
好嘛,人家新羅女王也不是好惹的,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說足夠在長安買一處不大的宅院了,何必投奔他人?
眼看兩個女人又要掐起來,李承乾真覺得頭大,好在這時候得到消息的杜少清及時趕到,總算解了圍。
面對杜少清這個特殊的人物,就算是前任太子妃,和那個前任新羅女王,都不敢胡亂說話,李承乾覺得輕鬆了許多,於是開口想要暫住杜家,哪怕是暫住醫館也成。
杜少清不置可否,私下裡卻給了李承乾透漏了一點皇帝的本意,順便也給了對方一個建議,那就是讓他住到長樂之家去,不要下人什麼的,就一家人過一過普通人的日子,一來憶苦思甜,二來也趁機磨合一下兩個媳婦,三來,還能體察民情。
李承乾大喜,當即決定在長樂之家弄一處宅子住進去,就算刑部將來給安排了也不要。
“親戚歸親戚,但親兄弟也得明算賬,長樂之家當初建成的時候一處宅子五十貫,這兩年房價漲得很快,已經翻一番了,所以一百貫的本錢你可不能拖欠。
到時候你自己去售房處辦手續吧。”
什麼???
“不是,妹夫,你不用這麼摳唆吧?再說你家大業大的,差我這一百貫嗎?你這是趁火打劫嗎?明知道現在我身上錢財不多。
你信不信我去把五妹叫來?”李承乾索性來個混不吝,就準備白吃杜少清這個大戶了。
“沒問題呀,正好我去跟兩位嫂子說一聲,說是你賒賬一百貫跟我弄套房子,我想她們絕對願意出私房錢給我……”
“得得得,算你狠!不就是一百貫嗎?行,我給!”李承乾咬牙道。
杜少清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錢是小錢,可你總得方方面面都感受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纔對,買房只是第一步的。
而且一步步的你就不能動用私房錢小金庫,否則的話,雖然你住在平民百姓身邊,卻與住在東宮養尊處優無異。”
“嗯,有道理。”
“要不要我把萱萱借給你幾天?”杜少清問道。
李承乾驚訝道:“嗯?這是做什麼?
不用不用,哪能讓孩子跟我吃那個苦,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當初我可是在落霞鎮當過三個月掌櫃呢。”
可是幾天過後,李承乾就不這麼說了。
大朝會上,侯君集看着女婿李承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感覺到犯愁,就這種無爲不爭的性子,還提什麼儲君之位?
於是他站出來奏請道:“陛下,大皇子搬出了東宮,但不能居無定所,雖然他擔任着刑部侍郎之職,但畢竟是皇室嫡長子,依禮當封王授爵另闢王府纔對。
否則讓陛下的嫡長子流落街頭無名無分,傳出去少不得流言蜚語。”
侯君集這麼說,也是爲李承乾索要根基,避免女兒外孫跟着受苦,本是常事。
但他卻不知皇帝內裡的計劃,李二開口道:“封王就要去封地就職守土,可他請命留在長安做一個刑部侍郎,兩相沖突了,他不該封王。”
這語氣,很顯然還在生着李承乾的氣。
侯君集思量了一下,任然不死心,改口道:“陛下,大皇子畢竟身份不同,如江夏王就擔任刑部尚書一樣,王爵任實職,已經不是特例了。”
李道宗沒想到還颳着自己了,不過看在李承乾的份上他沒有反駁侯君集。
只是他也不看好侯君集這個請奏,自己這個江夏王不過是個閒散王爵,不是一字親王,地位不一樣的,封給李承乾,他要不要還不一定呢。
就在這時,國舅長孫無忌也站出來幫外甥李承乾請命,該封一個實名王爵以示尊貴。
不少大臣紛紛附議。
李二卻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李承乾,對方見過杜少清了,想來應該知道自己的謀劃,所以這時候他會怎麼選?
李承乾跟老爹對了一下眼神,隨後主動站出來請奏道:“父皇,兒臣只願能安心做事即可。
若給了王爵,行事期間難免被人另眼相待,甚是不便,兒臣自問無尺寸之功,不敢跟江夏王叔相比,所以請父皇依皇室規矩行事。”
“大皇子治理西南,又去參戰平定東北,怎麼能說無功?”許多人爲李承乾鳴不平。
可李承乾堅持不受。
李二故意露出不悅之色,對着諸位大臣道:“你們也看到了,這件事就不要在說了,人家瞧不上那就算了。”
隨後又對李承乾訓斥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先把家事處理好再說報國吧。
堂堂皇子,整日耽擱在兒女情長上,陳何體統?”
一場大朝會,讓所有人看到了皇帝對大皇子李承乾的態度,基本上所有人都看出了,李承乾越發不受待見,這廢太子已經成了事實,東宮他搬不回去了。
同時他的兩個夫人也跟着出名,侯氏善妒、新羅婢狐媚等等,都不是什麼好兆頭,所以娶媳婦一定要謹慎,太妨礙前程了。
這天李承乾下朝回來,在家裡就見到了金德曼一個人,在廚房裡面煙熏火燎的極爲狼狽。
“怎麼就你自己?他們母子兩個呢?”
金德曼道:“侯姐姐也不會做飯,她不願孩子跟着吃苦,所以帶着孩子回孃家探親了。
夫君,要我說咱們又不是沒錢,不如買個小宅院,帶兩個婢女也好,這日子也太艱苦了些。
我們都不想看着你每日去刑部辦差,回來還得給我們做飯,這些應該是我們婦道人家該做的纔對。”
李承乾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看着金德曼誇讚道:“行啊,這才幾天時間,長進不少嘛!
行了,你過去洗洗臉,還是我來做飯吧。
買宅子要侍女的事情別再提了,咱們來就是感受普通百姓生活的,你去看看左鄰右舍,誰家有侍女下人?”
“爲什麼?”
李承不解道:“什麼爲什麼?”
金德曼說:“我們家是做官的,跟普通百姓職司不同,爲什麼要感受普通百姓生活?治國需要嗎?
以前妾身當女王治理新羅的時候,從來沒理會過這些的。”
李承乾耐心解釋道:“民貴君輕社稷次之,民心就是天心,治國首要就是保境安民,不知道百姓的冷暖和疾苦,如何給他們制定合理的政策?
就像是看病一樣,治國就是給國家開出一道道治病的藥方……”
金德曼像是一個小迷妹一樣,頭一次看向李承乾的眼神裡冒出了小星星,這一刻她好像被丈夫的才華折服一樣,敬佩道:“難怪大唐能夠傲視天下,我好像知道爲什麼新羅苦苦發展多年,依舊還是邊陲小國了。”
“那不一樣的,新羅受地域限制,很難發展起來的,以後我慢慢給你分析講解,這都是妹夫教我的,以前我也不懂這些。”李承乾安慰道。
“不用,我已經不是女王了。
現在我要跟夫君學習的是如何做飯,每天你去刑部了,我們幾個在家裡總不能餓着肚子等你回來吧?而且我跟侯姐姐都想盡到一個做妻子的本分。”
“哦?這才幾天時間,你跟象兒他娘就不爭了?”李承乾詫異道。
金德曼羞澀道:“以前是妾身不懂規矩,現在闖了大禍,怎能不吸取教訓,就算再怎麼爭,我們誰都不可能獨自佔有夫君。
再說這幾天相處發現,我跟姐姐很聊得來。”
李承乾差點笑出聲來,果然還是妹夫這個主意好,丟下一切下人侍女,就讓這兩個整天戰爭的女人處在一起,無聊的時候就不信她們不說話,慢慢磨合一下總能出個結果的。
要麼就是被戰火拆家,要麼就是二人妥協自己言和,沒想到還真的有奇效。
另外一邊,侯氏帶着李象回到了孃家,求助於自己的父親兵部尚書侯君集。
侯君集聽女兒說現在一家人住在長樂之家受苦,氣得大罵李承乾這個女婿昏聵,怎麼能想出這樣的歪招?你自己願意吃苦受罪自己去好了,爲什麼要帶上老婆孩子?好像你是養不起家的男人一樣?
當然,生活問題不是侯氏求救的原因,主要的還是地位問題。
“父親,現在我們被趕出了東宮,夫君沒名沒分的,是不是往後就跟太子之位再無瓜葛了?”侯氏擔憂道。
侯君集同樣憂愁,指着女兒訓斥道:“還不是因爲你?
本來承乾這次從東北大勝回來,功勞巨大,爲父有意推動一下讓他復位太子的,沒想到這才幾天,你們竟然被趕出東宮了?
這不是被陛下掃地出門是什麼?這分明就是在給別人騰地方呢。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鬧什麼鬧?就容不下一個新羅婢嗎?上次就叮囑你不要生事。
現在倒好,傳出去讓人家指着我的脊樑骨罵,說我老侯家女兒善妒,說我教女無方嗎?
哼,也就是承乾大度,換作他人,休了你送回來都有可能!”
侯氏被侯君集教訓的腳下一軟,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這麼嚴重,就是丈夫把自己打入冷宮自己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呀!
“父親,女兒知錯了,今後一定好好相夫教子不再惹事,您能不能幫幫夫君,太子之位掙不到,可也不能就這樣沒名沒分的,以後象兒怎麼辦?”
思忖再三,侯君集答應下來,會再次去找陛下斡旋此事,先爭到手一個王爵再說,至於儲君之位,緩緩圖之吧。
侯氏沒有在孃家多逗留,談完正事就帶着孩子回去了,怕再惹丈夫生氣。
正好她回來的時候,有一老者找上門拜訪。
“敢問李相公可在?
老朽姓王,是這長樂坊第十八里的管事。”
第十八里相當於一個村子或者街道,設置里正(村長)一名,村民們又公推幾個宿老做管事,主要是關心村民的生活困難紅白喜事等等,相當於街道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