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與敵人的區分,主要還是以自身作爲出發點。說白了,對自己有利的便有可能成爲朋友,而對自己無利甚至有害的,那便是敵人。朋友與敵人的身份轉換,並不是一成不變,就比如此時大宋與草原諸部的關係。
眼下二者有着共同的敵人,大宋與草原諸部這才相安無事,可一旦沒有了金國這個共同的敵人,草原諸部就未見得願意與大宋“親如兄弟”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存在着爭權奪利的事情。草原諸部雖然生活水平落後。但寧爲雞首,不做鳳尾,恐怕那些各部落的首領,願意放棄手中權力安享大宋富足生活的人不會有多少。爲了保住手中那點可憐的權力,那些首領們勢必會在金國滅亡後鼓動族人與大宋爲敵。
爲了解除日後的隱患,張寶在對金開戰的同時,也考慮經略草原,爲將來的邊關安定提前佈局。借刀殺人,是最常用的手段。金國與草原諸部本就敵對,這幾年相互爭鬥下來,仇怨也是越積越深,借金人之手削弱草原諸部的實力,也不容易引起草原諸部的猜疑,更可以讓草原諸部爲了抵抗金兵而向大宋靠攏。
秦檜作爲大宋的金牌臥底,此時雖深得完顏晟信任,但有些事還是由於漢人的身份而不能完全參與其中。不過草原諸部並非漢人,完顏晟在這個問題上倒是不會提防秦檜。而且秦檜所提的建議也的確對金國有利。
宋軍早期勢如破竹,金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遏制住了宋軍的進攻勢頭。而想要彌補這份付出的巨大代價,唯一靠譜的援軍便是駐守在草原負責壓制草原諸部的金兵。草原諸部雖是一盤散沙,但個人的戰鬥力卻不容小覷。
越是生存環境惡劣的地方,越是能夠鍛鍊人。弱者都已經被惡劣環境所淘汰,剩下的自然就是強者。女真人早先生活在黑山白水間,而草原人生活的大草原也並非永遠都是風和日麗,一場白災下來,被凍餓而死的草原人不計其數。
草原人的劣勢,就是一盤散沙,誰也不服誰,而金人卻懂得抱團。草原人的個人武力即便再強悍,部落的實力再強大,也難以與女真人的大金國相抗衡。團結,很重要,但想要做到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原本是老大,忽然要聽命於人,能有幾個會心甘情願?張寶也知道草原人的弊端在哪裡,但他同樣也沒爲此事費心,將鬆散的草原部落整合成爲一個集體。養虎爲患,這種傻事張寶可不會去做。
民族融合是歷史發展的趨勢,但由誰來主導,卻是可以由人來做決定。五胡亂華,已經讓漢人被動融合了一回,張寶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反正都是融合,與其被人融合,倒不如主動去融合別人。
當然,民族融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可以說誰準備的越充分,誰就越容易佔據有利位置。而實力,則是主導融合的關鍵。實力強大,自會有弱者前來依附,可要是實力弱小,自然也不會有人來鳥你。
金國很強大,但張寶卻並不畏懼。以目前大宋所具備的實力,要打敗金國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無論是從軍事還是經濟方面來看,宋國都要遠超金國,而要說到雙方領兵將帥的能力,同樣也是宋國這邊佔優,只要步步爲營,層層推進,無非也就是多費點時間,多花一些錢糧,即便是拼消耗,也足以將金國拖垮。
戰爭的主動權掌握在大宋這邊,張寶自也就有餘力考慮擊敗金國以外的事情。滅金不難,但如何利用滅金達到其他目的,張寶還需要好生考慮一下。軍事、經濟、人望,對目前的張寶來說一樣不缺,而大宋的趙姓皇室,早在張寶決意伐金開始,便似乎意識到了留給自己的時日已經不多,不過趙姓皇室成員也並未因此就做出什麼過激的動作。
衆望所歸!經過這四年多的休養生息,大宋的兵政財三權已經盡歸張寶,而民心這一塊也被張寶爭取的差不多了。若是趙姓皇室識趣,那還能有個柴家的結果,可若是硬撐着不肯退位讓賢,那結果恐怕就不好說了。
這一次的伐金,既是大宋對女真人的復仇戰,同時也是張寶爲日後順利接手大宋江山所做的準備。一旦滅金成功,立下曠世之功的張寶便是在軍民的呼聲下順勢接過趙宋的天下,改朝換代。就如同昔日趙匡胤以後周皇室難以服衆爲由上位一般,奪走了柴家孤兒寡母的江山。
大宋的朝堂裡不是沒有人看出張寶此番親自領兵出征的意圖,但以張叔夜、徐槐爲首的保皇派這時卻紛紛保持着沉默。除了他們認清了大事不可違這句話的含義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當今的大宋官家趙諶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誓死效忠的對象。
趙諶的祖父趙佶,那是一個貪圖享樂、玩物喪志的人,而趙諶的父親趙桓,又是一個寬己嚴人的性子,繼承了兩代人血脈的趙諶,既有心想要重振大宋,可偏偏又受不得那份苦。在勤政愛民與安享富貴這兩個選擇裡,趙諶選擇了後者。
張叔夜、徐槐雖然心裡希望趙諶可以勵精圖治,那樣他們即便拼死也拼的值得,可趙諶的表現卻偏偏令人失望。張叔夜、徐槐也如趙諶的生母朱太后一般,在苦勸趙諶無果後,索性便放手不管,自家的江山自己都不關心,自己這個外人又跟着瞎操什麼心?與其非要到時血流成河,倒不如重現當年以宋代周的舊事,至少顏面上要好看許多。
保皇派基本放棄了自己的初衷,而中立派也希望國內一片祥和,至於張寶的嫡系人馬,更是不會去抱趙家的大腿。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宋軍告捷的消息,除了一償大多數人的夙願外,也可以讓更多人認清現實,不再爲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而鬧出什麼幺蛾子。
……
汴梁皇宮
當今官家趙諶的寢宮,自從趙諶找來一羣小黃門陪自己玩耍後,上早朝這種事就跟趙諶沒什麼關係了。一開始張寶還會派人來請趙諶出席,可趙諶卻想出各種理由來推脫,久而久之,張寶也就不再派人前來打擾趙諶。國事,趙諶樂意管就管,不樂意管……張寶也不派人來煩趙諶。
起初朝臣裡還有人指責張寶這是對官家的縱容,但在親自負責請趙諶出席早朝這件事不久,這些人就閉嘴了。吃力不討好的事,這世上會有幾個人願意幹?
不再受管束的趙諶這兩年過得很開心,除了不能隨意出宮外,他想幹什麼都沒人攔着。就如同一匹脫繮的野馬,過得是隨心所欲。而趙諶最喜歡乾的,便是跟着身邊的那些小黃門一起練習相撲之術。這裡所說的相撲並非後世那個小島國上兩座肉山在一個小圓圈裡相互推擠的遊戲,在大宋,相撲就是搏擊術。各種近身搏擊之術被統稱爲相撲。
趙諶熱衷於習練相撲之術,這在別人的眼中是一種玩樂,但在某些人的眼裡,卻是別有所圖。燕青、石秀、時遷、馬靈等專司負責情報這一塊工作的人從未放鬆過對趙諶的監視,想要通過蛛絲馬跡尋找到躲在趙諶身後出謀劃策的高人。只是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十分狡猾,即便被查到了一點線索,也會迅速隱匿無蹤,讓燕青等人撲空。
眼看着張寶親自主持的伐金大業正在順利進行中,燕青等人想要揪出那個高人的心情也就變得越來越迫切。想要線索,趙諶是最值得期待的。別看趙諶如今沒事就跟那些小黃門們玩耍,練習相撲,但只要用心觀察,就會發現那些小黃門正在暗中練習羣戰之術。名義上是趙諶已非一人之敵,可一旦這些小黃門們的羣戰之術練習成熟,那想要合力對付別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寶,早已不是過去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小人物,他的生死,牽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可以說張寶的命早已不是屬於他個人的。任何有可能會威脅到張寶生命安全的人和事,都是隻聽從張寶調遣的影密衛所需要去剷除的對象。
皇宮內院,守衛森嚴,這只是對尋常百姓而言,而對實際掌控着大宋的張家來說,想要弄死一些人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哪怕那些人躲藏在深宮內院。一副蒙汗藥,就足以讓一羣大漢任人宰割,而一場大火,就可以達到毀屍滅跡的目的。
將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不給心懷不軌之人任何可趁之機!這便是影密衛的行事準則。不管你冤不冤,只要被視爲有危險,那就會被列爲需要剷除的目標。
趙諶病了!宮中御醫診斷後一致認爲是驚嚇過度所致。想想也是,宮中走水的地方正是那些平日陪着趙諶玩耍的小黃門,一夜之間盡數被燒死在屋中,一個活的都沒逃出來。這對一個不滿二十,未經歷過什麼苦難的小夥來說確實有點刺激過頭。
熟悉的面孔一夜之間就盡數去閻羅王那裡報道去了。而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心裡有鬼的趙諶自然就會感到恐懼,彷彿他的一切小算盤都已經被人看穿,此時不揭穿,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把柄有可能落到了對方的手裡,趙諶就有些寢食不安。好在這回死得都是跟趙諶相處了兩年多的小黃門,趙諶表現反常些,反倒被人認爲是重情重義。只是趙諶有苦自知,面對那些好心前來勸慰自己的人,趙諶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數年前經高人點撥,當時偷溜出宮玩耍的趙諶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趙諶承認自己感激張寶當年的救駕之功,但讓他以江山作爲酬謝,趙諶那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只是那是張寶大權在握,趙諶即便表現的再出衆,也不過只是張寶手中的一個傀儡,表現的太出衆,反倒容易引起張寶的“忌憚”,從而惹來殺身之禍。
趙諶以己度人,心裡已經認定張寶想要上位,必殺自己。而自己不願束手待斃,自是需要早做準備。只是沒想到辛苦準備了兩年之久的“拼死一搏”,還沒發揮任何作用就被人剷除了。走水?打死趙諶也不相信那是一場意外。
之前趙諶還覺得自己是當今官家,張寶即便再膽大妄爲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可這回一場大火,讓趙諶的危機感大盛,再也不敢有這個自信。
趙諶怕了!怕自己也死於一場意外,而這話他又偏偏不能跟別人說。那些被火燒死的小黃門,死之前一點動靜都沒有。而能在宮中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辦到這事,要說宮裡沒有張寶安排的眼線,打死趙諶也不信。
正是因爲不能確定誰是可信的人,趙諶所有的話都只能憋在心裡。這久而久之,也就憋出了病來。本就驚懼過度,又整日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這病情也就愈發的嚴重起來。宮中的御醫已經對此束手無策,被驚動的朱太后不得不下懿旨遍訪民間杏林高手爲趙諶診治。可連宮中御醫都治不好的病,民間又有幾個大夫敢插手?
還別說,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就在人們認爲不會有人出手爲當今官家趙諶診治的時候,一個遊方的大夫揭下了皇榜,自稱有良藥可治當今官家的心病。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想法,那個遊方大夫被朱太后命人領進了皇宮。
屏退了殿內的“閒雜人等”,就連太后也被請了出去,整座大殿內就只剩下躺在龍榻上的趙諶以及坐在榻邊爲趙諶把脈的那位遊方大夫。
“官家醒來。”遊方大夫輕聲道。
“……先生?”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趙諶睜眼一瞧眼前之人並不認識,隨即試探的問道。
“小心隔牆有耳。”遊方大夫壓低聲音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