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歲數到了,別人不催自己也會開始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而越是有主見的人,越是不想在這件事上聽人擺佈。劉慧娘天資聰穎,遇到張寶時又正是心理“叛逆”的年紀,機緣巧合之下劉慧娘便做了一回自己的主,離家出走隨着張寶到了張家。
一般離家出走會以失敗告終的原因,無非就是在外吃了苦頭,不得不屈服於現實。但劉慧孃的情況不同,她本就是個智商超羣的姑娘,而張寶也從未虧待過她,這樣一來,除了偶爾有些思念家中的母親之外,劉慧娘並未想過回家。更何況其父劉廣重男輕女的思想十分嚴重,對於女兒離家出走一事十分惱火,劉慧娘出走以後連找都找,只當從未有過這個女兒,劉慧娘對於劉家的思念也就因此變得更淡了。
張寶身爲張家家主,他的終身大事自然會引起諸多人的關注,只不過有的是真心關心,有的只是爲了從中牟利。原本有趙玉盤這塊擋箭牌,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還只能暗自遺憾,可等趙玉盤看上了別人,張寶也就成了許多人眼中的“唐僧肉”了。
張家如今家大業大,而張寶的歲數,也可以稱得上是年輕有爲,汴梁城裡想要跟張家結親的人家自然也就數不勝數。不過張寶似乎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都不着急的模樣,雖有不少媒婆想要爲他“效勞”此事,但張寶不點頭,媒婆們也不敢主動請纓。
張家家主張寶,年輕有爲,家資頗豐,且作風正派,從不流連風月場所,這樣一個“如意郎君”,自然而然的便引來了無數女子的窺伺。劉慧娘近水樓臺先得月,也是想要“拿下”張寶的獵手之一。只不過劉慧娘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她很清楚張寶雖與自己親近,但實質上卻並未將其視爲人生中的另一半,頂多也就算是一個紅顏知己。不過當劉慧娘從張寶那裡得知耽羅島的事情時,還是被張寶的“野心”給嚇了一跳。
張家的保密工作向來做得不錯。即便是張家的內部,也有許多事是內外有別的。就比如劉慧娘所負責的是張家的買賣,她知道張家如今的競爭對手有許多是張家暗中扶植,卻不知道培養競爭對手的另一目的是應對朝廷的封殺。她知道張家在海外有一座補給中轉站耽羅島,卻不知道耽羅島如今聚衆十萬,已成張家的大後方。而像私練兵馬,奇襲開京,圖謀高麗這些事情,劉慧娘更是頭回聽說。
“你不是在拿我尋開心騙我吧?”劉慧娘懷疑的看着張寶問道,不是劉慧娘多疑,實在是張寶所說讓人聽着像是天方夜譚。
“慧娘,我拿你當自己人,所以這些事纔不瞞着你,你怎麼還不信呢?你若不信,等過些時日你跟我去一趟梁山,自見分曉。”張寶聞言說道。
“自己人……我算是你什麼自己人?”劉慧娘聽了心中暗喜,含羞問道。
“妹子呀。”張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答道。只是這個回答很顯然不是劉慧娘想要的答案,臉色不由一僵,頗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僅僅只是兄妹之情?”
“……你還希望有什麼?”張寶眨眨眼,故意問道。對於劉慧孃的小心思,張寶又不是傻子,他當然是看在眼裡的,不過出於安全考慮,張寶還不想跟劉慧娘過早挑明此事,而且跟漂亮姑娘玩曖昧的感覺也挺好的。
“……那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做些什麼嗎?”劉慧娘迅速調整心態,不動聲色的問張寶道。可惜這種故作鎮靜的樣子也是張寶預料之中,笑着對劉慧娘道:“慧娘,告訴你這些,自是想要讓你安心,同時也是希望你心裡有個準備。”
“準備?你又想幹什麼?”
“唔……我打算棄官。”
“什麼?棄官?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如今的際遇,你竟然還想要放棄?”劉慧娘聞言有些意外,急忙說道。
“慧娘,你別激動,且先聽我說。”
“好,你說。”
“慧娘,你人長得漂亮,腦子也聰明,所以跟你說點心裡話我還是願意的。我只問你,如今這大宋朝廷,是好還是壞?”
“唔……官家如今雖受人矇蔽,但只要除掉那些奸賊,官場必定會恢復清明。”劉慧娘聞言想了想,對張寶道。
“呵呵……”張寶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原來慧娘你是這麼看的。”
“那不知張公子有何高見?”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朝廷烏煙瘴氣難道就僅僅只是奸臣當道這一個原因?我來問你,這如今的朝廷,高俅、樑師成等人能夠在朝堂上得勢,僅僅只是因爲他們是官家的潛邸之人?不是的,他們能得官家的重用,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們懂得投其所好。你還記得被我抗旨斬殺的朱勔嗎?”
“……記得,爲此你丟了一份大好前程。”
“那你知不知道,在朱勔死後,樑師成又找了一人繼續在江南爲官家蒐羅奇石花木?朱勔是死了,可江南百姓的日子依舊不好過。”
“這個……略有耳聞。”
“那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唔……意味着僅僅除掉一個朱勔還不夠,想要讓江南百姓擺脫花石綱之苦,唯有等官家不再喜愛那些奇石花木。”
“沒錯,可在官家沒有厭倦之前,即便將高俅、樑師成那些人盡數殺絕都沒用。當今的官家,原本跟這皇位並沒有緣分,所以在沒有成爲官家以前,官家就是個閒散王爺,除了治政用人不去涉獵外,吃喝玩樂他是樣樣精通。他若一直是個閒散王爺,那有這些愛好也沒什麼影響,可偏偏他做了官家,上有所好,下必有效,他的愛好也就成了會影響到朝堂的大事。楚王好細腰,六宮粉黛盡折腰。沒了高俅、樑師成,還會有李俅、王師成,只要懂得投其所好,自然也就能官運亨通。”
“既然這樣,你也可以投其所好啊。”劉慧娘說道。
“然後獨攬朝政,權傾一時,最後落個兔死狗烹,家破人亡?”張寶接口說道。
“我沒有那個意思。”劉慧娘急忙辯解道。
“我當然知道你是盼着我好,可是慧娘,你雖然聰慧,但還是有些小瞧了人心。我大宋重文輕武,文臣永遠要比武將高上一等,但在兵事上,文臣真的不如武將。你別看那些文人一個個談論兵事的時候雄辯無雙,彷彿各個都是孫武再世,可真要讓他們帶兵上了戰場,那就是兩碼事了。昔日韓琦自稱兵法大家,可結果呢,卻叫我大宋的一個落第秀才打的全軍覆沒,喪師辱國,而這樣的例子還不是一個兩個。慧娘,大宋病了,盡是一些嫉賢妒能的小人,君子是沒辦法在大宋的朝堂立足的。我雖不敢自稱君子,但也不想跟那些小人同朝爲官。”
“可你若是棄官,失去了官場的庇護,那些眼紅張家財富的人又要如何應對?”劉慧娘皺眉問道。劉慧孃的擔憂的確很實際,但凡是大買賣,背後若是沒有一個靠山,那是很難長久的。之前雖沒了鄭皇后的庇護,但張家還有一個正在等待朝廷派官的張寶,在張寶沒有失寵之前,那些心懷不軌者自不會輕舉妄動。可一旦張寶棄官不做,那就意味着張家成了一個徹底的商賈人家,破家縣令,滅門知府,到那時無數窺伺張家財富的人便會衝張家露出獠牙,迫不及待的撲上來咬上一口。
“關於這點你不必擔憂,眼下張家除了酒樓以及香水這兩個買賣外,大部分買賣已經改頭換面,那些人就算是想要佔便宜,也不會對張家造成傷筋動骨的影響。更何況你莫忘了,我雖不做官了,但咱們張家海貿的生意,合作伙伴卻是當今的官家,那些人想要對付我,也要先掂量掂量得罪了我的後果。”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慎重考慮一下。官場難進,機緣巧合進來了,幹嘛要主動退出去。你若是不想做官,那就不做,也沒必要專門對外宣揚此事,了不起朝廷的任命不接受就是,相信當今官家看在你每年孝敬的份上,也不會爲難你。”劉慧娘勸道。
“呵呵……說得好,慧娘所說也正是老夫的想法。”門外忽然傳來的聲音同時嚇了張寶跟劉慧娘一跳,而等張寶看清進門的兩名老者,不由驚喜的叫道:“義父,您老啥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
“呵呵……老夫也是剛剛回來,沒想到還沒進門就聽到你有意棄官。”說到這周侗瞪了張寶一眼,張寶見狀訕笑道:“嘿嘿……義父莫怪,孩兒只是覺得做事應該專一,不想被朝堂紛擾影響了大事。慧娘方纔所說,孩兒已經記住了。”
“哼,算你小子識相,過來拜見你師祖。”周侗輕哼一聲,對張寶道。
“師祖?”張寶聞言一愣,連忙去看站在周侗身側,自進門後便一言不發的老和尚。發愣只是暫時的,張寶顧不得多想,既然是周侗帶來的人,那肯定不會是歹人,而且看老和尚的歲數,也有個八十上下了,磕幾個頭也不吃虧。
“徒孫張寶,拜見師祖。”張寶跪地磕頭,大聲說道。
“……不必多禮,且起來說話。”老和尚倒也隨和,溫聲說道。不過等張寶站起來後,卻發現老和尚還是在不斷的上下打量自己,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珍禽異獸似的。
“義父,您跟師祖旅途勞頓,孩兒這就去吩咐人準備酒食爲你們接風。”張寶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找了個藉口就想要開溜。不想老和尚卻開口攔住,“不着急,小寶,你的生辰八字可否告知老衲?”
“當然可以。”張寶隨即便報出了自己這輩子的出生年月日。可讓張寶感到納悶的時候,老和尚聽後卻是連連搖頭,嘴裡更是嘀咕道:“奇怪,不對呀。”
“……師祖,哪裡不對?”張寶聞言小心翼翼的問道。
“……以你的生辰推斷,你該是早夭了纔對……”老和尚這話聽得張寶不由心中惱火起來,尼瑪,早夭之相,這不就是說自己早該死了嘛。
“義父,師祖他老人家是算命的?”張寶不能跟老和尚發火,只好將周侗拉到一邊小聲詢問道。
“混賬,你師祖怎麼會是江湖術士?”周侗聞言怒道。
“這也不能怪孩兒瞎猜吧?哪家師祖上門就說自家徒孫早該死了?”張寶據理力爭道。
“別瞎說,你師祖這些年一直待在少林寺,與你又沒過節,又怎麼會詛咒你……可能是他人老眼花,看錯了……”周侗話還沒說完,後腦勺就捱了一鞋底。
“侗兒,爲師的鞋子呢?”老和尚慢條斯理的問道。
“師父,鞋子在這呢。”周侗半點脾氣也沒有,彎腰撿起鞋恭恭敬敬的遞給老和尚,抽空還回頭瞪了張寶一眼,那意思顯然是責怪張寶胡說八道,害得自己受了牽連。
張寶鬱悶的只想翻白眼,可他又不敢發作,只能三十六計走爲上,先離開這個容易吃虧的地方再說。
“準備酒菜這點小事用不着你,讓你媳婦去準備就是。小寶,過來讓老衲好好看看你。”老和尚又發話了,斷了張寶的退路。張寶也惹不起這登門兩位大爺,只好衝劉慧娘使了個眼色,無奈的站在了老和尚的面前。
在張家,張寶就是土皇帝,他說的話那就是“聖旨”。可自打老和尚金臺來了以後,張寶就淪落成了端茶遞水的小廝。不過這份新工作張寶幹得也挺開心,老和尚金臺那是真的牛,周侗算是武學大師,而金臺就是大師中的大師,有了他的指點,張寶手上的功夫那是突飛猛進,有目共睹。過去張寶跟焦挺放對那是十戰九負,但現在,已經變成了勝負各半,張寶雖沒想過要親自上陣殺敵,但若是能練出一身好本事,吃點苦張寶還是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