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雄威看着十數倍於己方的土匪,心裡不擔心害怕那是騙人的。而且他的處事方式一直以來都是以“安全第一,悶聲發大財”爲原則,今天他這也是豁出去了,壯着膽子喊出了那句話,神情緊張之下說話還變得利索了一些。
這個年代這幫衛所的大兵是沒人能看得起的,充其量就是拿着鋤頭的農民罷了。自己等人佔山爲王多年,官府除了年年喊要剿匪,可是就遼東這塊,他們哪裡有兵力來找我們?他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蒙古那邊呢。又發現來的只不過十幾個官兵而已,就這點人他們怎麼會放在眼裡呢?都扭過頭齊齊的看着白豔兒,就等着她一聲令下,兄弟們就衝上去好好的教訓教訓這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兵,還敢在我們的地盤上找事。
白豔兒一臉好笑的看着穿的破破爛爛的吳雄威,言語不屑的說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就是你們衛所的百戶,千戶也不敢在這跟姑奶奶我大呼小叫的。就你還配讓我離開?今天姑奶奶不願與你計較,快快滾開,要不然姑奶奶定讓你嚐嚐娘子山的手段。別以爲你那身皮能嚇得住姑奶奶,立即混蛋。”語氣毫無顧忌,不屑一顧之意溢於言表。
陳駿德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還以爲是劉老大帶人來救自己的,沒想到是一隊官兵,聽白豔兒的語氣根本就是毫不在乎,不管是她與官兵有什麼糾葛,看這模樣也是起不到什麼作用。他自己只能內心不停地祈禱,多拖延點時間吧,最好是能拖延到劉老大來,要不然自己進山容易,出山難啊。
聽了自家四奶奶的話,衆土匪都是一臉鄙視的看着吳雄威等人。其中一個更是站出來取笑道:“看着了吧,我家四奶奶根本就不尿你們,識相的趕快滾蛋,可別自己找不自在啊”?
吳雄威內心十分的淒涼,想想自己也是堂堂大明衛所的官兵啊,按理說老鼠應該是怕貓的,可是自己接二連三的被一羣土匪所戲耍,簡直是肆無忌憚,這是什麼世道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大小不濟咱也是朝廷在冊的武官啊,怎麼就這麼不招人待見嗎?
比起剛纔吳雄威的義氣風發,現在臉上惱怒之中又略顯尷尬。他身後的兵丁卻是十分的釋然,這都是常事了,不光是土匪百姓厭煩,就連衛所的樑百戶,每當兄弟們前去討餉的時候也是不愛搭理,動不動就得罵上幾句。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祖宗了,咋就入了軍戶了呢?整得到現在自己不上不下,連吃飯都費勁了。
這個時候吳雄威豈能後退?來都來了,人家一句話就給嚇跑了,以後在遼東還怎麼貨了。況且那姓陳的少爺上次待兄弟們不薄,還給了銀子,要是沒有他給的銀子,自己兄弟的一家老小都不知道咋活過來呢。老子窩囊一輩子了,這次可不能再做縮頭烏龜,這麼多年自己點頭哈腰也是夠了,想到這裡吳雄威猛然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刀,指着白豔兒這羣土匪,語氣森然的說道:“今天這這這個人本官就就就要了。兄弟們都都都給老子聽好了。隨本本本官前去拿人,如有反抗,按大大大明律處置。匪打官兵,這這這是造反大罪。是要要要誅九族的,本官看哪,哪哪個人敢動手”?看到自己總旗的動作,其他兵丁也是拔刀相向。
吳雄威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後面的兵丁也是齊齊上前,這就是士兵,一羣一聲令下悍不畏死的鋼鐵戰士,儘管敵我力量相差懸殊,只要是命令下了,前方就是龍潭虎穴也是要闖一闖的。這小小的一羣人散發出來的氣勢,讓娘子山的一衆土匪爲之一愣,這不正常啊,之前也不是沒見過官兵,他們這羣苦哈哈連飯都吃不上呢,還哪敢與娘子山作對?久而久之的,便有了一種天下官兵“不過如此”的印象。今天突見官兵拼命,自己內心那種對官兵與生俱來的恐懼慢慢的又爬上了一衆土匪的心頭。
陳駿德這回可算聽出了點明堂來,自己好像聽到過這個聲音,細想一下終於想起來了,是那個打劫過自己的官兵,沒想到自己當初並不在意的幾十兩銀子,到今日還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造化弄人啊。這個時候他的內心的絕望,灰暗,瞬間被溫暖所充滿,不免又燃起求生的慾望。只要他們官兵再能拖延一段時間,等到救兵到了,這塊就皆大歡喜了。人間自有真情在,自己看着躺在地上,被狠狠踩着的齊大嘴等人,心頭不住的滴血,兄弟們,再堅持一會,就一會。等救兵到了,這一切的危險都會煙消雲散了。我陳駿德向你們保證,在以後的日子裡這種情況絕對不會再出現。
白豔兒理都不理吳雄威的恐嚇,就你這幾個人,姑奶奶弄死你們又能怎麼樣?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今天不管什麼事,也不能阻止自己報仇這心頭大事。於是她對着自己的手下說道:“都怕什麼啊?幾隻老鼠就給你們嚇成這樣,說出去都丟了我娘子山的臉。都給我聽好了,咱們跟官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也不是怕了他們。既然他們小氣,咱們今天就成全他們。你們幾個帶着人給我上山,剩下的人就陪他們好好的玩玩。但是有一點要記住,玩完了記得把他們都埋起來。”說完一揮手,一衆土匪各幹各的,吳雄威營造出來的氣勢,讓白豔兒隨手一揮,頓時煙消雲散了。
當家人發話了,手底下的人照章辦事就可以了。從人羣中一小部分人架起陳駿德,和地上躺着的人,跟着白豔兒的腳步轉身回山。剩下的人手持長刀對着官兵虎視眈眈了起來。
吳雄威對此也是沒招了,自己之前也不過是試一試,要是他們就範,一切皆大歡喜。即便是與自己針鋒相對,叫陣對罵,兄弟們也是可以奉陪到底的。可這人家一扭頭走了,剩下的這些人也有百十來人,自己這邊是不可能打得過的。就算是自已帶着兄弟們上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毫無作用。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
被架着的齊大嘴這個時候才悠悠醒來,身上血流不止,尤其肋下更是劇烈疼痛。看着前面也是一樣被架着的陳駿德,心裡十分的着急,不由得想起了在李千戶的董康,老子這坎是過不去了,以後這個小康子就沒誰能治得了啦,不得美死他了嘛。想想這半年與他打屁鬥嘴還是挺開心的,唉,這下是徹底的沒得耍了。
就在他灰心喪氣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了陣陣“噠噠”的馬蹄聲,不一會這羣人就到了衝過吳雄威等人,闖進留守土匪的人羣之中,引來無數的謾罵聲後擋在了白豔兒身前。一人翻身下馬,對着自己面前的白豔兒高聲喊道:“四奶奶還請止步,立即放了少爺”。
“董康兄弟”!
“小康子”!陳駿德與齊大嘴異口同聲的喊道。
沒錯來得正是留在李千戶的董康,本來他在李千戶與馮天宇夫妻二人一同招募家丁,訓練人手。後來陳駿德給馮天宇去信,說要去參加科舉。這下可樂壞了在李千戶度日如年的馮天宇了,憑着要在瀋陽迎接陳駿德的藉口,順利的從李千戶逃了出來。這本來跟董康沒有什麼關係,因爲最近李千戶招募的人數是越來越多,也是現在哪哪都鬧饑荒,最是不缺人手。而且鐵匠的事在馮天宇家的勢力下也招募了一些,進了不少的鐵,每日打鐵聲“噹噹”不斷,也已經打造了百十來件,雖然在質量上又待提升,可好歹也是武器了不是,這要比之前的木棍要好得多了。可聽說陳駿德要去瀋陽,這一路必然要經過娘子山,以四奶奶與陳駿德的恩怨,這個大好機會白豔兒肯定是不能錯過的,想必大爺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有所準備的,可是董康就是不太放心,把這事也跟周玉鳳詳細的探討了一下。最後她兩人一致決定,還是保險一些比較好,於是董康帶着一部分人手,大約一百多人,緊趕慢趕的最後他們這二十多人騎馬的扔下那些坐車的,這纔敢在最後關頭趕到了。看見陳駿德情形的董康心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呼,終於趕上了。
白豔兒看着董康這幾個人不屑的說道:“就你們幾頭蒜還想攔住我?正好沒時間找你們呢,你們自己送上門來了。姑奶奶照單全收,今天就來了一鍋燴,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齊大嘴也是暗暗咂嘴,這個小康子啊,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哇。怎麼就帶這幾個人來救人啊,這能救出個屁啊?救人不成還把自己給搭進來了,真是個蠢貨。這樣也好,黃泉路上也可以繼續鬥嘴,也算有個伴了。
董康對着白豔兒笑了笑後說道:“四奶奶還是深思熟慮點比較好,我還是勸四奶奶不要一意孤行,傷了大爺的心。想必大爺必然是與四奶奶打過招呼吧,看現在這情況也定然不是大爺所希望看到的。與其到時候讓大爺發怒,四奶奶難做,不如現在咱們當面鑼對面鼓的談一談,解釋一下你與我家少爺的恩怨纔是正理。不管你們之間有何恩怨,但是四奶奶與我家少爺在大爺那論也是一家人,事情鬧到這樣想必大爺也會焦頭爛額,甚至是傷心欲絕。難道你們兩位忍心看到大爺如此這般痛苦嗎?聽小的一句勸,不如今天就把之前的仇恨都聊開,一是一,二是二,誰錯誰扛着,按着山裡的規矩,三刀六洞,一個也少不了,就算是大爺日後追究,他也是無話可說,畢竟這也是和規矩的。”說完將手中的長刀狠狠的插在了白豔兒面前。
其實董康也不願意這樣做,他們兩之間的恩怨自己也都很是清楚,他這樣說主要是爲了拖延時間,自己的人還在路上呢,他們要是不到就憑自己身後的幾人,一炷香都用不上也得跟少爺一樣被拿上山去。
陳駿德隱隱猜到了董康的意圖,按照他對董康的瞭解,這小子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只要他來了,人手也一定會帶齊,他這樣說無非就是拖延時間而已。遂配合着董康的話說道:“說就說,有什麼不敢的,小爺我光明磊落,從來沒幹過背後算計人的事。就怕某些人不敢吧?”典型的激將法。
還沒等白豔兒說話呢,呂杆子急忙插話道:“都死到臨頭了還耍什麼花招?還用跟你們說什麼啊,兄弟們恨不能把你們碎屍萬段,方能一解心頭之恨。四奶奶,你可別聽他們胡扯,也許是他們的緩兵之計呢,要我說咱們兄弟一擁而上,拿下這個人一起收拾了得了。”呂杆子左等右等也不見三爺來,這衛所的兵丁,姓陳那小王八的手下一個接着一個的來,看來今天的計劃有變,老子可不傻呵呵的指着一個大樹吊死,今天計劃不成,自己還是得繼續跟着四奶奶,暫且糊弄過這段再說,所以這話還是爲白豔兒考慮而說的呢。
聽到呂杆子的話,董康心裡“咯噔”一下,這個該死的攪屎棍子,老子非得弄死不可。但現在自己可是不能露出一點馬腳,要不然就得壞了少爺的性命了。所以董康並未反擊什麼,以不變應萬變,一臉坦然的看着白豔兒,耐心的等着她的答覆。
白豔兒本來沒有同意董康的提議的意思,這話在自己折磨姓陳的那個時候說就可以了,何必在這費這二遍事呢。可當她聽到呂杆子的話後突然改變了主意,對着回過身來對着陳駿德說道:“這樣也好,我要你死個明白,即便大哥來了,也讓他無話可說。來啊,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