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賞之事暫時告一段落,雖然此事不如天啓皇帝的意,讓他言而無信了,但是他也不是沒有變通法子。在魏忠賢指了指衣服的提醒下,恍然大悟的天啓皇帝這纔想起要賜下蟒袍玉帶以示恩寵,這也算是他表達歉意的另一種方式了。
而皇帝賜服這事就不是羣臣能夠阻止得了的,因爲這個也不需要朝廷給俸祿官印,衣服也有皇家自行生產提供。雖然一個個臉上表現得不以爲然,但是心中是十分嫉妒陳駿德得此殊榮。想當初萬曆皇帝賜飛魚服,如今這纔多長時間啊,不過三年光景,他又是得了蟒袍玉帶彰顯高貴的身份,這是人比人氣死個人啊!但是皇帝執意要賞賜,他們也只能是聽之任之,毫無辦法了。此舉也讓剛纔吃癟的天啓皇帝成功的扳回了一局,得意之間也算是挽回了點自己作爲皇帝的尊嚴。
有功要賞這個毋庸置疑,這個事剛剛蓋棺定論,內閣首輔劉一燝又是站出來說道:“啓稟聖上,此番正是朝廷收復失地的良機!現可命登萊巡撫陶朗先發兵一萬,由總兵官沈有容爲主將;而天津巡撫嚴自畢也要調浙兵水軍八千人爲後援,由參將管大藩將之,或直抵鎮江,或直抵三岔河;遼東巡撫王化貞挑選廣寧精兵四萬,據三岔河相機進取;經略熊廷弼嚴勒兵將控扼山海關,居中指揮戰事。此等三方協力之下,定會全勝!餉以兵部帑金十萬兩,解登萊五萬,解天津支用,命樑之坦即刻領旨宣諭朝鮮,分兵犄角,給銀十萬兩並戶部所措處十二萬,解登萊轉發樑之坦接濟。而忠毅伯此番鎮江之戰主力尚未參戰,可令其兵出皮島力攻建奴後方,如此一來建奴定然首尾不得顧。此戰天時地利人和皆在聖上之手,一戰定可還遼東之淨土”!
兵部尚書張鶴鳴率先出言附和,因爲這正是王化貞赴任前對明廷所說的進攻方略。而太和殿的其他人,無論文武,不管是哪個黨派都是齊聲稱讚。他們站在朝堂的意義是爭權奪利,他們哪有工夫搭理那些臭不要臉的女真人!天啓皇帝見狀也是頗爲滿意,對待外敵羣臣能成萬衆一心之景,令他心裡頭還是很欣慰的。自己耽誤木匠活來上朝,如此一來也不算瞎耽誤工夫了。
可就在天啓皇帝想要回去繼續自己的本職工作,獻身於幹木匠活的時候,兵部主事馮正威前來奏報,將熊廷弼的奏章遞給了滿面春風的天啓皇帝手上。而天啓皇帝示意魏忠賢來念,可魏忠賢哪裡識字啊,只好將奏章交給了自己的鐵桿部下李永貞。
熊廷弼在這封奏章中對陳駿德與毛文龍進行了極其嚴厲的批評,認爲他們發兵過早,打亂了他的“三方並進”的戰略。從而引發了後金瘋狂的報復,百姓蒙受巨大損失,同時向天啓皇帝捅破了兵部尚書張鳴鶴與巡撫王化貞二人之間的貓膩,他們上下掣肘之下,讓熊廷弼這個經略之職有名無實。除了他在右屯率領的五千兵馬以外,其他所有將校皆是指揮不動。而王化貞坐擁遼東將士一十四萬,完全不把他熊廷弼放在眼裡。
這封奏章首先是讓兵部尚書張鶴鳴的臉色越來越黑,因爲熊廷弼直指他的袒護,這讓他在太和殿之中完全的下不來臺。除了在心裡大罵熊廷弼混賬以外,唯恐欲蓋彌彰的自己卻是不能自動做任何辯解。
而聽完奏章的英國公張惟賢也是一臉怒容,他可沒有張鶴鳴那些個顧慮,直接站出來說道:“啓稟聖上,遼東經略熊廷弼此言實屬大逆不道!一個振奮全國的鎮江大捷,怎麼在他熊廷弼的嘴裡就成了壞朝廷大計的莽夫行徑?還有那建奴報復、屠殺百姓的罪過豈能算在忠毅伯的頭上?若是但凡建奴屠殺百姓之罪都要算在敢於出擊,並且能大勝仗的將領身上,以後誰還敢浴血奮戰爲朝廷建功?這不是自縛手腳之舉嗎?臣絕不敢苟同遼東經略熊廷弼之言論,有功之將被人栽贓誣陷,觀望之人卻來說三道四,這是何等的道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忠毅伯受冤枉也不是第一次了,臣還望聖上明察秋毫,還有功之臣一個公道!切莫讓忠心耿耿的忠毅伯,流完血後再流淚”!
本來遼東打了一個大勝仗的天啓皇帝十分的興奮,正準備趁着這個興致回去連夜做一個經他改良過的馬鞍贈予陳駿德,感謝他鞍前馬後爲朝廷建功之情。但是熊廷弼的這封奏章頓時讓人興致全無,自己這邊又是升官,又是嘉獎,這讓熊廷弼一說,豈不是再說自己有眼無珠嘛!而張惟賢的話又是深深的說動了他,當年陳駿德投敵叛變之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險些讓朝廷失去了這麼一個能征善戰的福將!想到這裡的天啓皇帝勃然大怒,隨即一把搶過李永貞手裡的奏章,“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指着內閣首輔劉一燝怒氣衝衝的下令道:“即刻下旨斥責遼東經略熊廷弼,讓他務必配合朝廷的軍事行動,不要在污衊有功之將!並告訴他只此一次,若是敢再有下次,亦或是對朝廷的旨意陽奉陰違,朕決不輕饒他”!
劉一燝心中也是暗怪熊廷弼多嘴,你要是說別的,皇帝尚且還能容你,但鎮江大捷可不是假的啊!正所謂一俊遮百醜,你卻鎮江之戰如此詆譭,這不是自討沒趣嘛。唉,熊廷弼啊熊廷弼,依我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啦!看着劉一燝點頭稱是的魏忠賢,臉上不着痕跡的閃過一絲得意,心裡頭頗爲痛快的想着:當年咱家與死鬼王安前去瀋陽城,你熊廷弼一點規矩都不懂,一毛不拔!今天咱家有了權勢,定叫你連五臟六腑都得給咱家吐出來。
而站在皇帝身邊的魏忠賢突然給了張鶴鳴一個眼神,後者在會意後站出來說道:“啓稟聖上,巡撫王化貞雖然下令前往鎮江救援,竟然因經撫不和各鎮觀望不進,坐失良機,鎮江城血流成河,百姓膽寒,據微臣得到的奏報忠毅伯與毛文龍被迫進入朝鮮,而現下生死不明”!
聞聽此言的天啓皇帝像是被人踩了腳一般,跳起來大喝道:“你說什麼?竟還有此等事,之前爲什麼沒人來報?給朕馬上催促附近將領出兵營救,告訴出戰的將領,朕要活着的忠毅伯。若是忠毅伯平安,那這些將領便就有功;若是讓朕的忠毅伯客死他鄉,朕定要誅了他們這些廢物的九族!還有馬上給朕查清楚,朕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人膽敢讓朕的福將陷入險地”!
天啓皇帝話音剛落,東林黨之中大有名氣的諫臣侯震暘卻是突然站了出來,拱着手語氣高昂的奏道:“此事當屬登萊巡撫陶朗先之過!他偏信屬下王紹勳之言,不去救人於水火,反而還在駐地大放厥詞,朝廷定要罷了這個陶朗先,逮捕王紹勳!”說到這裡侯震暘頓了一頓,看了一眼皇帝的反應後接着說道:“據傳陶郎先他多年貪污軍餉,應將他押解進京,並將查沒贓銀補發給毛文龍,臣保舉太僕寺少卿袁可立接任其職務最爲妥當”!
盛怒之下的天啓皇帝皆是應允,朝野出奇的上下一致同意。畢竟閹黨的張鶴鳴旨在熊廷弼,雖然熊廷弼素來不招人待見,但也是他東林黨自己的人。若是因此事而獲罪,東林黨在遼東這些年的經營便要毀於一旦了。而趁機搞掉一個陶朗先,自己便握有登萊,那閹黨的餘孽陳駿德與毛文龍就是完全了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下了朝的天啓皇帝急匆匆的趕回了皇宮,他要親手給陳駿德做一個馬鞍。而在回去的路上,天啓皇帝突然對魏忠賢開口說道:“大伴,你之前跟朕提過東廠之事,朕之前並沒有給你答覆,今天便允了你。鎮江那麼一場大戰,朕竟然什麼都不清楚,這樣下去如何能統御百官?你馬上組織人手,即刻入朝去打探忠毅伯的消息。朕給你一道密旨,關鍵的時刻可調就近的軍隊去營救忠毅伯。朝廷只剩他一個能打勝仗之將,他絕對是不容有失的,大伴你明白嗎”?
“聖上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麼做!”天啓皇帝看着恭敬的低下頭的魏忠賢一臉的信任,隨即開口讚賞道:“你辦事朕放心,當初你從開原城回來給朕講的那些故事,朕之前還以爲是你逗朕開心呢。而如今看來這個忠毅伯還真是有勇有謀之良將!而你向朕大力的舉薦了他,由你來督東廠,朕也是放一百個心。你的眼光朕相信,大膽的去幹吧,出了事不怕,由朕給你兜着”!
魏忠賢連忙跪倒在地呼喊道:“老奴謝陛下隆恩,老奴就算是肝腦塗地也要報聖上的厚恩”!
“好啦,快去辦事吧!朕還有大事要忙,朝廷的奏章你給朕多擔着點吧,正所謂能者多勞,朕先去了”!
“陛下放心,老奴定不給聖上你丟臉!老奴恭送皇上!”看着漸漸走遠了的天啓皇帝,魏忠賢臉上的得意之色完全的掩飾不住了。心裡頭不停的唸叨:陳駿德啊陳駿德,你又是成全了咱家一次。只要你日後不與咱家作對,那咱家就絕不爲難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