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皇帝朱由校趁着衆大臣跪地低頭之際,百無聊賴的打了一個哈氣。其實對於朝政之事他並不太放在心上,也是受他皇爺爺朱翊鈞的影響,覺得只要是有大臣在朝,何必自己費力不討好,莫不如回去做會木匠活來得實在。昨夜他可是一也未睡,主要是對於他的牀很不滿意,太過笨重,而且做工也不精美。故而忙活了一宿設計圖紙,一會再修改幾處便開始親自動工了。
待君臣見禮完畢之後,新任大學士劉一燝率先站出來說道:“啓稟皇上,遼瀋兵敗後,自塔山只閭陽二百餘里,煙火斷絕。此時應儘快派遣官員經略遼東,若使熊廷弼在遼,當不至此”!
還在尋思木牀的朱由校聞言也是點頭說道:“熊廷弼守遼一載,未有大失,袁應泰一戰而敗,將祖宗百戰封疆袖手與人實乃可恨可惡!袁應泰以死殉節便不予追究,但是推薦他爲經略之人絕不能輕饒”!
首輔方從哲聞言心中大呼“糟糕”,可是他現在是泥婆薩過江自身難保,只要他一說話,定然是起到相反的作用。故而就在心急的他剛要給姚宗文傳遞眼神之時,大學士劉一燝利用這個空擋躬身答道:“回稟皇上,是前吏部尚書鄭繼之,現已經告老懷鄉。但皇上也不必追究他的過錯,以免讓羣臣日後薦人有所顧忌。眼下遼東之地卻不能不管,建奴已經重心放在了瀋陽城,遲則生變,還要早做決斷”!
新晉大學士韓爌聞言也是從文班裡站了出來,口稱聖上拱手恭敬的開口道:“皇上,劉大學士所言甚是。勝敗乃兵家之常事,舉薦之人因此受過未免有些不妥。而遼東之地關乎京畿安危,微臣以爲熊廷弼再度赴遼定能穩定局勢,以解遼東之危”!
“微臣等附議,熊廷弼赴遼可解危局”!
看着其他大學士躬身奏事,太和殿的羣臣躬身贊同,但是方從哲卻是一言不發,臉上卻是看不出是陰是晴。他爲官多年,知道自己現在如日落西山,散發的光芒也就只能照照自己了。但是今天劉、韓兩位大學士的話卻讓方從哲心中滿是感慨。雖然這兩個大學士平時有意的孤立自己,但是他們的意思也很明確,不應因舉薦不當而牽連他人。而自己舉薦之人被懷疑與光宗皇帝之死有所關聯,也許關於自己的彈劾,會因今天的事結束後能勉強畫上了一個句號。
“朝廷有爾等愛卿朕心甚慰,若無其他意見,那就即刻下旨命熊廷弼經略遼東,巡撫之職由內閣報給朕便可以了。”心急回去做木活的朱由校也不願意與這些耍嘴皮子的文人鬥嘴,他對熊廷弼也很中意,只要經略位置給他,其他的就由着閣臣去費心吧。對於這個遼東經略的人選上誰也不敢再多嘴了,畢竟袁應泰的例子就在那擺着呢。而東林黨之人也是偃旗息鼓,他們決定看看在做定奪。
新任兵部尚書張鶴鳴看皇上要走,得了人吩咐的他連忙站出來開口說道:“啓稟皇上,遼東之事刻不容緩,而熊廷弼善守卻不善攻。爲臣保舉王化貞巡撫遼東,他有信心可用六萬軍隊收復遼陽,有他赴遼,定能還遼東一片淨土”!
世人都知張鶴鳴與熊廷弼素有私怨,今番站出來保舉之人定是要給熊廷弼掣肘。但是當他說出王化貞之後,東林黨人一個個的都是怒目而視。原因很簡單,王化貞是個叛徒!他本是東林黨重要成員,也是正趕往京城來做大學士葉向高的弟子,居然爲了榮華富貴竟然轉而投靠那禍亂超綱的齊楚浙黨,眼下東林黨正乘勝追擊,他們對手的生存空間也是越來越小,這個時候豈能讓他們再有出頭之日。正當東林黨的御史言官們準備提反對意見之時,齊楚浙黨之人紛紛卯足了勁贊同,尤其是兵科給事中趙興邦說得最爲誇張,大有隻要王化貞赴遼,就定能打到後金赫圖阿拉之勢。
而其他兩位大學士雖然爲人正直,但卻是對戰事不甚瞭解,熊廷弼曾言一十八萬可平遼東,而這個王化貞敢說六萬,想必定是有破敵良策才能如此胸有成竹吧。故而在劉、韓兩位大學士的支持下,天啓皇帝朱由校也是點頭開口說道:“嗯,那就王化貞爲巡撫吧”。
而說完這句話的的朱由校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事一般,突然一臉疑惑的開口問道:“朕記得遼東可是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忠毅伯,如此英雄人物目前在做什麼呢”?
誰也沒想到這個被一個小小太監蠱惑,每日不務正業,喜好木匠活計的天啓皇帝竟然還知道有陳駿德這個人!而這些大臣都是思維敏捷之人,略微思索便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要知道魏忠賢之前可是在開原城與陳駿德有過一段交集,今天皇帝突然提到陳駿德,定是出自那魏忠賢的手筆。以此也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個鬧得朝廷大亂的陳駿德恐怕也是投入了這個太監的懷抱。一個在內蠱惑皇上,一個在外攪亂遼東,自己身爲官員,絕對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尤其是寬以待己,嚴於律人的東林黨成員就更是虎視眈眈,就等着皇帝的下句話。只要苗頭不對,自己就要以死相諫。
天下武官都由兵部管轄,故而張鶴鳴接着回答道:“回稟皇上,忠毅伯現人在靉陽,而且微臣也接到下邊的奏報,說當初遼瀋之戰前忠毅伯他曾給袁應泰上書,提醒他建奴將要攻擊的城池以及掌握了的敵人運糧路線。袁應泰不但置之不理,反而大加斥責,令能征善戰的殺虜軍不得踏出靉陽一步。若是遼瀋之戰時,袁應泰能准許殺虜軍出戰,並按照忠毅伯策略先襲其糧道,那此刻遼陽、瀋陽城豈會落入敵手”?
“竟還有此等曲折之事?爲什麼沒有人上奏朝廷?”年輕的朱由校簡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破了天也想不明白這個袁應泰爲何對陳駿德的提醒反應這麼激烈。而且這事今天要是自己不問,估計也永遠不會有人提起了。
面對皇帝的質問,張鳴鶴卻是默然無語,不是他不知道實情,而是現在的他,還有他身後的靠山還不具備與這個如日中天的東林黨叫板的實力。但是他不說話,可有人得發出聲音了。此人便是一直力挺陳駿德的英國公張惟賢,正所謂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張惟賢已經收到了陳駿德送來的貴重禮物,而又都勳貴一脈,並且他還這麼會來事,自己不幫他說話都對不起良心。
張惟賢現在是什麼都不怕了,萬曆皇帝給了他一件能一定乾坤的權力,是臨終前萬曆皇帝對文臣的最後的鉗制手段。故而回起話來也是底氣十足,看着東林黨的那些處在爆發邊緣的官員們開口說道:“回稟聖上,忠毅伯爲人不徇私,不結黨,向來都是敢於仗義執言,故而就得罪了很大一批人!而且加上曾被人污衊爲叛徒,雖朝廷後來爲其正名,但是總有些人對於朝廷的旨意有些看法”!
“看法?忠毅伯之事是小魏子親眼得見的,又有熊廷弼的奏章爲證怎能是假?似他這等朝廷良將,豈能受小人污衊!日後若是誰再以這個爲難忠毅伯,朕決不輕饒!想想看,不若讓忠毅伯來巡撫遼東,以他對建奴的戰績來看,收復河山指日可待”!
天啓皇帝話音剛落,左光斗便出言道:“皇上,忠毅伯陳駿德確實頗具將才,其賬下的殺虜軍也是作戰勇猛,但是都是小規模的戰鬥,而遼東大戰兵將動輒數十萬,恐他駕馭不得。語氣這樣不如派一些老成持重的文臣前去指揮,畢竟遼東之地乃是至關重要的”!
“臣舉薦兵部左侍郎王在晉爲遼東巡撫”!
“臣等附議”!
東林黨一出馬就是人多勢衆,不一會的功夫,朝廷有一大半的官員全都站了出來,這讓舉薦王化貞的張鶴鳴十分的尷尬,可是張惟賢丟人都丟習慣了,毫不在意的開口道:“聖上,正如左御史所說,忠毅伯確實資歷不夠,難當大任。不若讓其統一地之兵,而眼下遼東總兵官已然戰死,由忠毅伯接任想必是名至實歸的”!
天啓皇帝對於張惟賢的提議也很感興趣,自打魏忠賢從靉陽城回來之後,他可是將陳駿德的事事無鉅細,打聽個清清楚楚。又是對照那副陳駿德的畫像,看着這個跟自己同齡的伯爺,天啓皇帝可是十分的敬佩。當然了僅限於軍事,若是比起他引以爲傲的木活手藝,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可是在天啓皇帝還沒來得及應是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太和殿裡。“忠毅伯並無戰功,故不能升遷!更何況遼東總兵乃是要職,豈是他一個娃娃能夠擔任的”?
天啓皇帝這就不樂意了,這不明顯指着和尚罵禿驢了嗎?隨即板起臉來訓斥道:“朕與忠毅伯同齡,愛卿的意思是朕也不稱職嗎”?
就在那個大臣跪地磕頭認錯之時,天啓皇帝不耐煩的下令道:“好啦,熊廷弼爲遼東經略,王化貞爲遼東巡撫,至於忠毅伯,即可召他入京,朕要好好看看這個少年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