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在平頂山中,陳駿德下意識的環顧了一下身處之地,只是這一眼,便令他心中一凜,此處竟然是他之前的住所!此時的他鼻子不由得有些發酸,心頭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上了一般,看向盧斌的眼神也是星光點點。臉上抖動的陳駿德連忙上前一步將盧斌扶了起來,相顧無言卻勝卻千言萬語。
本來衆人是憋着口氣來大打一番,可沒想到卻是兄弟之間的意外重逢。而眼下衆人的臉上個個是欣喜若狂,其中楊吉看了一眼催豐收後,不由得搓了搓手笑着說道:“正所謂適逢亂世之中定有將星臨凡行殺伐之事,雖遇些許波折但也自有貴人相助!各位,看來這個催豐收就是咱盧斌兄弟的貴人啊”!
“對對對!貴人,就是他孃的貴人!”而又有了新認識的齊大嘴邊喊邊笑,拍着催豐收的那隻手也是隨着嗓門越來越重。齜牙咧嘴的催豐收忍得辛苦,個頭忽高忽低,直到此時完全的直不起腰來。隨着齊大嘴巴掌不斷的下落,心中大呼扛不住的同時急中生智的開口道:“那個……這個……”?
心思縝密的範疇看得出這個有些膽小的催豐收是不知該如何稱呼,故而面帶笑意的開口說道:“你稱呼我們兄弟即可,催兄弟!等隨我們回到靉陽後,官袍披身,就要互稱同僚了”!
催豐收一臉惶恐,連忙躬身答道:“哪能這麼沒規矩呢,俺們可不敢亂叫!那個,各位大人,俺們村有個說法,叫做一路宴席款待一路賓朋。小人這就帶着人去打點狍子、野雞啥的,到時候大鍋一燉,熱乎乎的咱吃他一頓”!
看着飛一般衝出去的催豐收,齊大嘴揮了揮無處發力的巴掌,裂開大嘴接着吼道:“要得,真是要得!盧斌兄弟,這個小子不如就舍給我吧”!
“齊哥,可不要強人所難啊!”無奈了回了一句自己這位見好東西就上的老大哥,坐在一邊的盧斌繼續回答陳駿德的問題:“末將傷好之後卻傳出開原城失、大人你投敵叛變之事,也沒法去尋大人你們,故而連忙趕回龍華山去打探消息,可到後卻發現已經是人去樓空。大人,不管建奴給你封官也好,還是朝廷說你是叛徒也罷,但是打死末將,我盧斌絕對不相信大人你會投敵!也不相信咱從不低頭的殺虜軍會在建奴的馬蹄下苟延殘喘!而你與兄弟們卻是突然銷聲匿跡,故而末將猜想,兄弟們定然已是命喪開原城”!
說到這裡的盧斌彷彿是在用生命在做保證,站起身來一字一頓的吼道:“但是末將還在,殺虜軍就不會滅亡!催豐收他們之前都是受過咱殺虜軍的恩惠,故而末將帶着他們回到平頂山。末將要在這殺虜軍的大本營,重新拉起殺虜軍的大旗!只要末將一息尚存,咱殺虜軍的意志就絕對不會消亡!總有一天,末將要帶着殺虜軍要向天下人證明,殺虜軍絕對不是貪生怕死的叛徒!今時的謾罵之聲,來日末將要用一顆顆敵人的頭顱堵上天下人之口!殺虜軍的兄弟可以流血,亦可以掉腦袋,但是絕對不能挨着罵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盧斌的臉色此刻紅的嚇人,激動情緒使得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而他虎目之中的淚水也是奪眶而出,一心要重現殺虜軍榮光的他,這些話一直都是深深的埋在盧斌的心中。今天兄弟重逢,無人可以訴說的話終於是吼了出來。壓在心裡的石頭在看到衆兄弟後,尤其是主心骨陳駿德之時,不知不覺中化爲粉末隨風而去。
聽到這裡的所有人都爲之動容,看向盧斌的眼神都是不同以往的敬重!此時屋子裡的寒風依舊不住的涌入,但是衆人卻是忘了搓手取暖,反而是絲毫不動的注視着眼前這個義薄雲天的英雄,這個之前被衆人取笑過靠裙帶關係上位的盧斌。
就在這個房屋簡陋,條件艱苦的平頂山,在沒有任何援助,他竟然繼承了殺虜軍的遺志,再一次拉起了殺虜軍的大旗!試問換做自己,能像他這般爲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結果而毅然挺起胸膛嗎?這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因爲自己連想都不敢想!毫無希望,又怎能有動力奮勇向前?明知前途一片渺茫,可卻依然是孤注一擲,咬着牙堅持!這纔是真正的英雄,爲了心中的信念,爲了兄弟之間的情義,用生命捍衛殺虜軍的尊嚴!
陳駿德看着盧斌卻是沉默了起來,想說的其實有很多,但此時卻唯有口中不住的低喃:“兄弟,兄弟”!
衆人心中不由得自慚形愧的同時又滿心的激動,可是誰也沒有說話,無需多言的纔是兄弟!而就在這個沉默的時刻,屋子裡卻突然傳出一聲吼:“啊,盧斌兄弟,是我對不住你啊!也對不住那百十來號兄弟!當初要不是我獨自逃回來,咱們相互照應之下,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看着突然跪倒在地的兄弟,在衆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盧斌連忙扶住這個痛哭流涕的劉麻子,語重心長的開口勸道:“劉麻子,這個不怪你,當時的情況是能走一個算一個,白白送死豈不愚蠢?更何況咱們兄弟披上戰甲後就沒有想過平安一輩子!兄弟們的死與你無關,這筆賬都要算到那該死的建奴身上!你還是留着力氣給兄弟們報仇吧,堂堂男子漢,又何必做那兒女之態”!
滿臉橫肉的齊大嘴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劉麻子,扯着嗓門開口道:“好了麻子,咱都是兄弟,其實也沒人怪過你!還是盧斌兄弟說得的對,以後少鼓搗那些大炮,帶着兄弟們與建奴真刀真槍的幹怎麼的也要比躲在後面放炮要痛快”!
這個事雖然沒有人提,但是一直被劉麻子當做一生的恥辱。拋棄兄弟獨自逃命,這讓他根本就擡不起頭來,也是他一直埋頭鼓搗大炮避免與人接觸的主要原因。默默的站起身來,對着屋裡所有人深鞠一躬,不發一言卻是最好的承諾。始至今日,我劉麻子絕不再做出此等愧對兄弟的事來,便是天降箭雨,也要張開臂膀,爲兄弟們遮擋一二!
陳駿德走上前,拉着劉麻子與盧斌的手,示意衆人將手都放在一起,語氣激動的開口道:“劉麻子,咱們都是兄弟,日後相處的日子還多,用行動證明自己即可,不必爲一時而心存負擔!盧斌兄弟,你是我們的好兄弟,兄弟們今天來啦,未來的路也是咱們兄弟一起走,從此迎風頂雨絕不拋棄一人!今日的事兄弟們看在眼中,放在心裡,有你這麼一個兄弟大傢伙都要感謝上蒼!而眼下天下不靖,正是你我兄弟馳騁沙場之時!有你們在,殺虜軍便還是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
陳駿德的吼聲在衆人的耳邊重重的響起,而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盧斌就更是鼓舞了衆人的氣勢,似乎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這一階段的憋屈來一般的大喊道:“末將等絕不忘今日之情義,定誓死追隨大人,戰場殺敵,永不退縮,絕不拋棄”!
同樣也是將心中的怨氣發泄出去的陳駿德擦了擦眼淚,卻是突然笑着開口說道:“好啦,兄弟相見弄得這麼傷感,這些大老爺們哭作一團傳出去豈不讓人家笑話!今天當一醉方休纔是,反正眼下也無戰事,盧斌也正好介紹一下你手下的兄弟”!
眼看來了機會的柳丁像是怕別人會搶了他的馬屁一般,連忙頗有同感的迴應道:“是極,是極,大人所言極是!大人乃是千杯不倒之仙,今天咱們得合夥與大人鬥上一鬥,看看大人到底喝多少才能醉”!
就在衆人紛紛點頭同意的時候,盧斌反而是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大人,這個山裡糧食緊張,也就沒有釀酒,這恐怕……”?
頗爲識趣的柳丁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開口說道:“這不打緊的,末將去弄些酒來,大人你與兄弟們等着就好了”!
看着轉身出去,一點不拖拉的柳丁,陳駿德滿意的點了點頭,緊接着開口道:“哈哈,這酒的問題可是解決了,那就差肉了。不如咱們一起去打獵,正好多打一些,也給我那個結義大哥好好嚐嚐,要不是他的消息,咱們兄弟相見之日估計還是遙遙無期!再者說好久沒有嚐到盧斌烤肉的滋味了,索性咱們就放縱這一天,明日兄弟們一同回家”!
自打從開原城突圍而出衆人心情都不好,費盡千辛萬苦打下的城池只是一轉眼就丟了,再加上世人的污衊,着實讓這些平時火爆脾氣的衆人抓心撓肝!正好也是藉着這個機會,陳駿德的提議得到大家一致的認同,不由得的齊聲大吼道:“好”!
紫禁城中,大太監王安像往常一樣伺候好病重的萬曆皇帝后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可是當他拖着疲憊的身子推開門的時候,卻被眼前之人嚇了一個激靈。用手指着前方,哆裡哆嗦的問道:“你……你怎麼……你是人是鬼”?
而這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聲道:“義父,兒子是人啊,兒子平安回來,兒子終於活着回來看你老人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