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要去哪裡,遼東?這怎麼可以!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朝堂裡的人全都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跪在地上,一臉認真的英國公張惟賢。自從英宗皇帝北狩以來,國公們在府邸裡混吃等死也有有上百年的光景了吧,今天他英國公張惟賢怎麼就突然變了性呢?
英國公張惟賢的請命,萬曆皇帝並沒有立即表明態度,反而是下意識的要撫一撫早已經不在手中的玉如意。這麼多年來,每當思索的時候都要擺弄,這個習慣是跟他那個刻薄寡恩的皇爺爺嘉靖皇帝所學。如意如意稱心如意,這也是萬曆皇帝對陳駿德態度的最完全的詮釋。
而當萬曆皇帝看到王安帶回來的畫像後,居然是滿意到欣喜若狂。這不是說陳駿德長得有多好,而是他的相貌竟然與萬曆皇帝心中想象的一模一樣!尤其是那眉目之間的英氣,都讓萬曆皇帝連連點頭,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成如此英雄之事!而對於陳駿德的處置,萬曆皇帝心中的宗旨其實就只有一個,他絕不能死!之前的開原大捷並不能證明陳駿德能一舉蕩平遼東戰亂,但是卻能證明陳駿德敢打敢拼,有着絕處逢生的頑強意志!這個永不退縮的意志,也許就是他被人彈劾的根由吧!
想到這裡的萬曆皇帝微微的擡起了頭,看着跪下請命的英國公張惟賢腦中突然閃現過一個想法,慢慢的越來越清晰,到最後竟是揮之不去!自己這輩子處處受人管制,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這些除了之乎者也以外啥都幹不了的庸臣!雖然不待見自己的長子,但是絕不能再讓你們文臣獨領朝廷軍政!大明江山當由朱姓來管,而這個英國公和他背後的勢力,就是平衡你們這些勢大欺主的力量!
“英國公真是公忠體國,朕心甚慰!遼東戰事乃是舉朝關注,戰前逮捕前方大將於軍心不穩,若是因此大敗,建奴之禍勢定成星火燎原之勢,到那時遼東當永無寧日!牽一髮而動全身,故而忠毅伯暫時不宜來京!但是既有奏章彈劾,朕亦不能不理,然英國公此去即可查清朱萬良上奏之事又可督戰,代朕鼓舞前線將士,此舉大善!內閣即刻傳旨,賜英國公尚方寶劍巡視遼東”!
萬曆皇帝的旨意一下,大學士方從哲的臉此刻卻是黑的嚇人。並且是毫不避諱的死死的盯着張惟賢那張嚴肅的臉,突然站了出來躬身說道:“皇上,此舉大爲不妥,而國公爺之言也無甚道理!正所謂殺雞焉用宰牛刀,區區的忠毅伯還無需國公爺親自出手!朝廷辦案自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而遼東戰事也有經略熊廷弼統領!更何況開原城乃遼東戰禍之源,英國公身份高貴,不應步履險地”!
說到這裡的方從哲看了看準大學士劉一燝、韓爌若有所思的臉後咬着牙說道:“若是陛下還不放心,亦可派廠衛入遼緝查,三司會審後,再由聖裁”!
朝堂上的文臣起初還沒當回事,可是當方從哲這個老好人站出來,居然用廠衛來堵上皇上的嘴。漸漸的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這個事遠比現在看上去要複雜得多。
尤其是禮部侍郎劉一燝,他可是讀懂了剛纔方從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連忙站出來拱手道:“皇上,方閣老所言甚是,督戰之人當由兵部選派,國公爺前去於祖制不符!再說了京畿重地還需國公們鎮守,遼東戰事還不需國公爺前往”!
劉一燝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看來你英國公張惟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明爲查案,實爲欲領兵作戰,重現先祖榮光,當然不行!你們就好吃好喝的待着吧,軍國大事與你們勳貴無關!而他們也都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以文制武乃是不可改變之祖制,要渾水摸魚,想都不要想!若是日後勳貴們再次參與朝政,土木堡之事可就在眼前。
韓爌雖說反應慢了點,在衆人臉上都掛着濃濃擔憂之色後才站了出來,但是他的嗓音可是不小,抄着他那震耳欲聾的聲音開口道:“皇上,這遼東之戰事關重大,眼下忠毅伯陳駿德又有通敵之嫌,定不能容他在開原城中!而他所提議的此戰也定要停下!皇上讓國公爺赴遼,乃是治標不治本之舉,更何況身爲國公不可擅自離京!皇上,還是將陳駿德押解進京,命遼東之軍嚴防死守再尋戰機方爲妥當”!
在內閣首輔方從哲的帶領下,幾乎是所有文臣都跪倒在地,齊聲高喊道:“遼東之戰事關重大,還請皇上收回成命,此舉萬萬不可啊”!
萬曆皇帝陰沉着臉看着一個個如喪考妣的衆人,心裡面的火都要從眼睛裡噴了出來!又是這一套,當年你們就是這樣一個個的逼朕!你們口口聲聲的說爲朝廷着想,究其根本就是爲了你們手中的權力!你把朝堂當成了你們文臣的一言之地,求同存異在你們這完全看不到影子。此番乃是爲今後計,朕決不能容你們放肆!
正在萬曆皇帝要下狠手的時候,跪在地上的英國公張惟賢則是一臉悲憤突然的大喊一聲道:“哈哈,諸位同僚,防我等勳貴竟甚於建奴之馬蹄刀槍,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
說完將頭上的官帽摘了下來之後放在身前,看模樣這是完全的豁出去了。對着面無表情的萬曆皇帝連磕三個響頭後,繼續高聲開口說道:“皇上,微臣世受皇恩,卻是尸位素餐!實在是愧對皇上,愧對朝廷,愧對天下的黎民百姓,愧對先祖!百年下來,微臣竟成百姓口中的國之蛀蟲!今番遼東大戰在即,微臣雖不能像祖宗那樣爲朝廷領兵出征,掃清敵患,可是代聖上巡視遼東,督戰將士又爲何不可啊?微臣祖上皆是以軍功得此爵位,替聖上分憂,爲朝廷靖邊,乃是微臣義不容辭之責任!遼東戰事微臣不能置身事外,還望皇上恩准”!
定國公徐希,成國公朱純臣,還有他們身後大小勳貴見狀相互看了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氣後學着英國公張惟賢跪好在地。齊齊的將官帽放在各自的面前的地上,隨即一臉的悲憤的高呼道:“皇上,我等願替聖上分憂,爲朝廷靖邊!遼東戰事我等不能置身事外,還望皇上恩准”!
方從哲回過頭看了看神情一致的各位勳貴,這麼整齊的口號,定是之前商量過的。你們這些吃飽撐了的勳貴們這是要幹什麼?這是以請辭要挾皇上還是要挾我們?今天竟然還敢堂而皇之的捅破這層窗戶紙!哼哼,被我們壓了上百年,豈能讓你們輕易翻身?
其實這個事方從哲真的猜對了,就是在朱萬良的奏章送進京城的當夜,大明的在京城的所有勳貴都是齊聚一堂。由英國公張惟賢抻頭,討論一下這個新晉勳貴陳駿德之事。
當然了,他們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忠毅伯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他的死活關自己什麼事呢!但是英國公張惟賢卻是認爲此事又大文章可做,並且指出自己這些勳貴外表看着光鮮,可是日子過得卻是艱難。陳駿德最後的結果並不重要,但是皇上對他可是器重得很,定然不會像一般武官當那對待,定會派人赴遼查案。
但是這些文臣皇上定不會用,這麼多年了,皇上從來就有沒正眼看過那些酸儒,英國公張惟賢指出,他們勳貴的機會終於來了。所以他們決定在明天的早朝上,自己等人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走出京城,督察這個案子。爭取把陳駿德保下拉倒自己這邊,作爲勳貴撅起的第一步!最後以一句“祖宗之榮耀,絕不能丟在自己等人的手中”成功的將一向得過且過的勳貴們統一了起來,一個個嗷嗷叫的保證道。
對於勳貴的逼宮,作爲文臣之首的大學士方從哲不得不表態了。這個不同於黨爭,如若是讓這些勳貴重站朝堂之上,整個文官都要受到極大的衝擊。此時不能在明哲保身了,方從哲也是撕破了臉皮,對着英國公張惟賢開口喝問道:“國公爺你們這是幹什麼?是在威脅皇上,威脅朝廷嗎?土木堡之事,英國公你們難道都忘了嗎?要不是於少保力挽狂瀾,江山社稷險些毀於你們的手上!皇上仁慈,讓你們勳貴依舊是高官厚祿,衣食無憂。朝廷不追究你們的責任就罷了,今番你們怎能不思皇恩,厚顏無恥的再要掌軍?江山社稷不是兒戲,朝廷豈能讓你們重蹈覆轍”!
方從哲的話得到了所有文程的贊同,此刻不管是哪個黨派的,在絕對利益面前敵人也都變成了戰友!而此刻遼東的戰事反而變得不那麼的重要了。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這些勳貴,七嘴八舌的指責了起來,更有甚者竟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張惟賢,本官是看你越活越不要臉,打死你個禍國殃民的混蛋”!
言罷站起身來,衝着跪在地上的英國公張惟賢衝了過去。看他那顫顫巍巍的模樣,還讓人懷疑他能否堅持到目的地。這些勳貴們平日跟流氓地痞差不多,每日無所事事的就練練把式。脾氣也都是衝得很,除了幾個老牌國公以外,其他人皆是站了起來,一臉冷笑得等着來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