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這麼矛盾,未得時寢食難安,擁有後卻挑肥揀瘦起來!陳駿德此刻亦是如此,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朝廷的回覆,如願以償了的他卻是欲哭無淚。
萬曆皇帝的本意是讓朱萬良協助防守開原城,可是在浙黨大臣的努力下,其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個讓陳駿德生無可戀的模樣。然而這個決定雖是無奈卻又是合理,即便是萬曆皇帝再器重陳駿德,有心讓他領導這場戰爭,但是相信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會同意的。其主要原因還是陳駿德官職太低,威望也不足以號令全遼東軍隊。再者說了,哪有一個區區正四品的明威將軍指揮總兵官作戰的道理?此戰過後遼東的局勢也趨於平靜了,萬曆皇帝便要召其入京,他心裡可是另有安排。
經是好經,就怕念歪了的和尚,很顯然,開原城的這個朱萬良就是念歪經的和尚。可預見的是,陳駿德的麻煩事馬上就要來了。但是陳駿德也就是苦惱了一陣便穩住了心神,將手中的軍報隨手一扔,心中暗自打定主意:這麼多年小爺怕過誰?你若打我,我便打你!即便打不過,也要甩你一身大鼻涕噁心死你!
朱萬良此來的目的就是要給陳駿德一個下馬威,以報那日刀山之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心中也是有些擔憂,生怕這個像瘋子一樣的陳駿德再幹出什麼荒唐事來。若是自己的部下與他再起衝突,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這事雖然可以參他一本,可他自己的臉上也是無光。管不住下屬,這是爲將者的家醜,誰也不願意外揚。
第二天在開原城縣衙,朱萬良召開了他來此的第一次作戰會議,陳駿德也是赫然在列。但看他的精神不是特別好,就像一宿沒睡好似的。
朱萬良見狀心情不由得暢快了不少,看來這小子也怕得難以入睡吧,哼哼!這只是個開始,本官要你在生不如死中身敗名裂。然而朱萬良不知道的是,陳駿德之所以精神不振並不是他的原因,而是昨日他送的銀兩大開了陳駿德斂財的眼界。
昨天朱萬良走後,陳駿德就讓袁寶貴給自己的部下挨個送了禮,說是祝賀他們得了朝廷的賞賜。投桃報李,殺虜軍這些有頭有臉的人也得給陳駿德回禮。這朝廷的賞銀還沒熱乎呢,大半都給了陳駿德。可陳駿德做的實在是太過分,每人就得了幾兩散碎銀子,他們都是下了血本!爲了平息衆人的怨聲載道,故而陳駿德擺了幾桌酒席。心痛的衆人也好無奈的在酒席上撈回點本來,幾乎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吃不動的閉着眼睛用筷子往下捅,喝不了的捏着鼻子使勁往裡灌。
“諸位,朝廷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正是採用陳伯爺的策略與建奴一戰定勝負!此戰聖上欽點,絕對不容有失!而咱們這開原城就是重中之重,本官希望在座的諸位能同心協力,守好開原城”!
“大人放心,末將誓與開原城共存亡”!
衆人落座之後參將朱萬仁卻見陳駿德坐在那裡巋然不動,心中不快的他低聲喝問道:“陳伯爺,總兵大人正在下達軍令,你一聲不吭的這是何意”?
可是陳駿德就像沒聽到一半,依舊用手拄着頭,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這可是氣壞了朱萬仁,陳駿德這樣不是讓他堂堂參將在衆人面前丟臉嗎?
一向愛惜自己面子的朱萬仁“騰”的一下朱站了起來,手握寶劍正要走過去之時,卻是突然聽到一絲呼嚕聲。
“大人,他竟然睡覺,大戰在即竟如此散漫,必須要治他的罪”!
朱萬仁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吵醒了陳駿德,只見他抻了抻攔腰,打了個哈氣後懶洋洋的開口道:“誰啊?瞎嚷嚷啥!策略是本伯爺定的,你們就研究你們就行了唄!唉,既然醒了也說點正事,朱總兵,開原城防務本伯爺之前已經佈置好了,如何調整在你,只要能打建奴,本伯爺聽令就是”!
看着睡眼惺忪的陳駿德,心情不錯的朱萬良朗聲說道:“朱參將快坐下,陳伯爺最近可是金屋藏嬌,精神不振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哈哈,陳伯爺不愧是英雄氣概,鑑於你殺虜軍剛逢大戰,便獨守一門就行”!
陳駿德毫不在意的開口問道:“何門”?
“東門”!
“什麼,東門”?
開原城西大營陳駿德的房中,站着的吳雄威一臉驚恐的吼道。
陳駿德擦了擦自己臉上吳雄威的唾沫,異常不滿的開口說道:“喊什麼啊,你看你這唾沫,差點濺到小爺嘴裡”!
“大人啊,你不知道這東門乃是日後的主戰場,朱萬良要咱獨守東門,這,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若是戰至關鍵時刻,他背後搗鬼,咱們就全得交代在這”!
“不要危言聳聽了好不好,怎麼一有事你吳大人就整這出呢,總是唯恐天下不亂”!
看着又恢復本性的齊大嘴,吳雄威繼續苦口婆心的說道:“歷史經驗證明,我每一次的提醒可都不是白提醒!就像大人對待百姓之事,後來應驗了吧?要不然你齊大嘴也不能挨頓打,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我早就說過了吧,還有……”!
陳駿德連忙打斷吳雄威的話,生怕他在嘮嘮叨叨起來沒完。
“好啦,這個事我心裡當然有譜!我殺虜軍打仗就得是主力,這個即便他朱萬良不同意都不行!但是如何防着朱萬良卻是難題,這個就交給你吧老吳,誰讓你這麼有先見之明呢”!
不理會齊大嘴與衆人的嘲笑,吳雄威義正言辭的說道:“大人放心就是,末將定會嚴防死守,不讓那朱萬良有可乘之機”!
陳駿德想了想有接着說道:“這樣算下來咱殺虜軍的五千軍士以外,咱們還有兩千人的百姓協助守城,一共七千人應該可以保證東門不失!咱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機會都已經制造出來了,能不能勝,就看我那老師熊大人的了”!
開原城現在的移民之事也終於已經正式開始了,老百姓們都是在朱萬良賬下將士的指揮下大包小包的向瀋陽城進發。而剩下的人都是忙着換防事宜。朱萬良雖然對於刺頭陳駿德如此配合感到詫異,但是木已成舟,他也不不擔心陳駿德能玩出什麼花樣,反而每天與姜弼在一起密謀着什麼。
而瀋陽城裡也是一樣的忙碌,各級將官面色不一的返回各自駐地,就連一直被關着的毛文龍也都被放了出來。突然見到光明的毛文龍用手擋着眼睛,他從來都沒有覺得陽光會是如此的刺眼。
熊廷弼真滿臉凝重的看着陳駿德給他的信,這是大太監王安路過瀋陽的時候親手交給他的。自己的學生竟然教自己這個老師如何辦事,這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放下信件的熊廷弼心中嘆道:唉,你說的我豈能不懂?我不惜受朝廷斥責也要阻止此戰,難道真的就是我不願出戰嗎?你就覺得你的謀算正是戰機,可是你當那比猴還精的建奴能乖乖的上你的當嗎?遼東之軍將士現如草木皆兵一般,一旦四面出擊受阻,他們定會原路返回,哪會管你這危難重重的開原城啊!駿德啊駿德,你有勇有謀不假,但是你這眼光還是太過短淺,這事還得由爲師替你想出路啊!
“大人,你找我何事”?
看着語氣生硬的毛文龍,放下手中信的熊廷弼嘆了口氣後開口道:“朝廷已經下旨,遼東之軍由本官指揮決定反攻建奴!今天本官找你毛文龍來是給你下一道軍令”!
毛文龍在牢獄裡雖然是有特殊照顧,不像其他犯人那樣悽慘,但每日憂心自己兄弟陳駿德的事都快將他折磨瘋了。就在前幾日當他得知陳駿德因戰功升官受爵之後,居然難得的喝上了幾杯。沒想到上次見面還是土匪的兄弟,一轉眼自己就得恭敬的叫一聲陳伯爺了。當初毛文龍見陳駿德第一面就知道他定會是個人物,這錠金子終於是發了光!
今天出獄之後就被帶到熊廷弼這,毛文龍知道這位經略大人定是有事找自己。故而熊廷弼話音剛落,毛文龍便拱手回道:“只要不是窩在城裡當孫子,末將定會遵命”!
熊廷弼知道毛文龍對自己有意見,而且還很深,可此刻也沒功夫解釋這些了,隨即將自己寫好的軍令遞給毛文龍,異常嚴肅的吩咐道:“朝廷裡大老爺們都被駿德的大勝迷昏了眼,都看不到此戰裡面蘊涵的重重危機。這份軍令說來也是私人成分居多,遵不遵由毛守備自行決斷!好啦,你收拾一下回靉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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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龍急忙看了一眼手中的軍令,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着聲音開口道:“大人……末將定效死力以全大人之心”!
“好啦,回去吧,希望這個令最後用不上”!
看着滿臉唏噓的熊廷弼,毛文龍虎目之中神采飛揚的慢慢走出了房門,擡頭看着天上的烏雲滿臉笑意的嘆道:“這樣的雲定會在此戰之後,永遠消失在這遼東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