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谷入口處,後金大軍駐足在此。隊伍的前方的士卒呈鋒矢陣排列時刻準備突擊,若是能俯瞰,就像一支弓箭一樣頗爲壯觀。
劉麻子咬着牙打馬上前,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只爲自己的兄弟爭得一線生機。
“大人,爲何在此停歇?主子那可是危險重重,咱們應該儘快趕到固安堡相救纔是啊”!
“此事自是由本將做主,還用得着你一奴才指手畫腳的嗎?此番地勢最易伏兵,本將當打探明瞭方可繼續行軍。看在你個奴才救主心切的份上本將就不予追究了,可你要再敢聒噪,本將立馬就砍了你的狗頭”!
“這……”!
劉麻子只好無奈的閉上了嘴巴,心裡頭只能不斷祈求上天,切莫被發現了纔好。
站在最前方鑲紅旗梅勒額真阿戴一臉嚴肅的看着兩邊的梯田,在他挺拔的身軀後,作爲箭頭的後金騎兵皆是戰役盎然。而跟隨後金前來出征的漢人就明顯遜色了許多,在這樣的時候,竟還有人在竊竊私語。
“哎,得到什麼信沒?這次咱們是要去哪裡啊”?
一個士兵聽到後急忙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什麼異常後開口說道:“噓,小聲點!讓那些女真人聽到咱們可就慘了”!
這人聽罷連忙壓低了聲音,低着頭捂着嘴說道:“哦,哦!咱們這是要打誰啊”?
“我聽說是死了個女真的頭人,這應該是去報復誰的吧。我猜肯定是殺虜軍乾的,現在能做出這事的也就只剩他們了”!
“嗯,還用得着猜?肯定是他們!這回可算慘了,咱們這些個人前去圍剿,他們便是真的三頭六臂也顧不過來了”。
這個士兵一臉鄙視的看着他身邊這個搖頭晃腦、頗爲惋惜的人說道:“哎呦,瞅你那樣還憂愁上了,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你看那個姓婁的,以前就是一個地痞流氓,見到咱敢不稱聲爺?可現在都他孃的跑到咱爺們脖子上拉屎了,不就因爲給女真人帶路引進開原嘛。咱以後好好當差吧,爭取立功,混出個人模狗樣纔是正事”!
這人一臉吃驚的問道:“怎地?你還要真殺咱漢人不成”?
可那人早已將臉扭了過去,不在與他交頭接耳,臉上長久以來的迷茫在此時便消失不見了。
這人悻悻的轉過頭,左顧右看之際驚奇發現周圍的漢人大部分都變了。不再像以前出征那樣擔驚受怕、唉聲嘆氣,取而代之的則是出人頭地的渴望。突然變化的袍澤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到底是應該怎麼辦呢?
後金大隊人馬在蛇谷口停下的時候,躲在路旁山上負責偵察的盧斌便是有些不安了起來。當看到從大軍之中衝出來十數騎之後,心中更是大叫一聲:不好!
殺虜軍隱於此處意在躲避前往固安堡的援軍,集中全部力量去攻打開原城。用固安堡一座空城引誘後金分兵來援,從而減輕進攻開原城的壓力。
可任誰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到這來援的後金將領會是如此的謹慎,聽聞自己的貝勒主子深陷危機之中,還能這般沉着冷靜。
位於蛇谷中央部分的殺虜軍也是明顯有些慌亂了起來,一個個臉上皆是掛着擔憂的神色。畢竟各自的大人早都交代清楚了,當後金士兵路過的時候誰也不能動手。可眼見着人家派人上山打探,用不了多久自己藏身之處就得讓人家給發現嘍。
可長時間戰鬥勝利的信心已經讓殺虜軍的士兵在下一刻便恢復了平靜,來的正好,老子正愁窩在這施展不開拳腳呢。幾乎同一時間所有的士兵皆是握緊各自手中的武器,眼睛盯着山下的後金士兵,耳朵卻等待着自家大人下達進攻的命令。
“大人,眼下這幫該死的建奴不知道抽哪門子瘋,放着自己的主子不救,反而在這小心翼翼了起來!末將好像還看到劉麻子了,他怎麼還跟建奴在一起呢?這次他們來人可是不少,要是在此與他們開打,可是毫無勝算”!
付天奇急得腳上像生刺了一樣,在陳駿德面前不停地走來走去,左手死死的抓着腰間刀柄,臉上都不由得扭曲了起來。
陳駿德也是心急如焚,這樣的結果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得到的。本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想必當開原城的後金將領聽到這個消息後會馬不停蹄的向固安堡趕來,而明顯身上有傷的劉麻子等人也會被留在開原城中修養。他們只需安心等自己到來后里應外合,拿下城門,進而奪取城池。
可此時的情形完全是出乎陳駿德的意料了,撤退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爲退無可退,後金方可是一直尋找殺虜軍的藏身之處呢,要是這個時候撤回龍華山,那對於啥殺虜軍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可要是戰,卻又戰之不過,陳駿德這邊並非滿員,即便是現在集中所有的兵力也無法與後金方抗衡。雙方人數差距實在是太大,依託地勢倒是能相持一陣,戰至最後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嶽託看着無計可施的陳駿德發出陣陣冷笑。要不是嘴裡塞着布呢,定要好好的嘲笑他們一番。
直到現在嶽託也忘不了自己的親衛尼滿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場景,只是爲了保下自己的性命他不惜咬舌自盡。即便是斷了氣的他,自己還是能在他的眼神中看得到那種完全解脫的神色。
就是眼前這個愁眉苦臉的畜生,竟然連尼滿的屍體也不放過!居然讓人把他綁在馬上去開原城去謊報軍情,似這等畜生行徑這回真是要得到報應了。蒼天有眼,今天你們一個都跑不了,全都要死在我女真人的手裡!
陷入憤怒情緒之中嶽託用他那一直血紅的眼睛惡狠狠盯着陳駿德,心中不斷地吶喊着。臉上盡顯瘋狂之狀,隔着老遠便能感覺得到,更別提他身邊不遠處的陳駿德了。
聽到身邊嶽託冷笑之聲的陳駿德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後略顯無力的說道:“老付,去通知下去,就在這蛇谷,咱們殺虜軍要與這山下的建奴大戰一場!便是不敵也無妨,咱手裡還有貝勒爺這個保命符呢”!
付天奇也知道陳駿德這話的意思,這樣一來他所有的謀劃便都付之東流了。再想拿下開原城已經是變成癡心妄想,能夠死裡逃生便是老天開眼了。
就在付天奇剛要去下達作戰命令,在蛇谷入口處突然衝出去百十來騎兵,爲首端着火銃的竟然是盧斌。
“大人,盧把總他……”!
陳駿德突然激動的說道:“這個混賬,他這是要送死去啊。老付,馬上派人將他給我抓回來,所有人堅守陣地,我要看看他建奴是如何能衝得上來,快去”!
“遵命,末將親自去捉他回來”!
付天奇剛要轉身離去之際,突然一隻胳膊緊緊的拉住了他,着急救人的付天奇瞪着眼睛說道:“好你個吳磕巴,你他孃的抓着老子幹什麼,大人的命令你聽不到嗎”?
吳雄威並沒有鬆開付天奇不斷掙扎胳膊的手,反而用此生從來沒有過的嚴肅的表情對着陳駿德說道:“大人,盧斌兄弟這是爲了兄弟們才挺身而出!大人,還記得末將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戰爭就是意味着死亡,想要取得勝利便要接受犧牲!盧斌兄弟是以自身爲餌,引誘敵人出蛇谷奔固安堡,爲的是大人能夠順利的拿下開原城!而且此時去抓他回來,恐怕也是有些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寂靜的蛇谷突然傳來盧斌一聲大吼:“開火!快撤”!
隨着這聲喊叫,緊接着“砰砰砰”的火銃開火聲便接連響起,這讓雙方的人都將注意力轉到這夥騎兵身上。
現在已經沒人在意吳雄威這段話爲什麼沒有磕巴了,都是面露悲傷的看着解決掉後金斥候後,一轉眼的功夫便從眼前打馬經過,快速往固安堡方向疾馳而去的盧斌!
而此時立於後金軍陣最前方的阿戴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果然是不出本將所料,這裡的確是有埋伏!只不過就貓狗兩三隻的能成什麼氣候?看來他們還沒有攻下固安堡,主子那暫時是安全的!全軍將士聽令!目標固安堡,給我全速前進,殲滅這夥伏兵,迎回貝勒爺,衝啊”!
一聲令下,後金士兵皆是揚鞭打馬,以一字長蛇陣迅速涌入蛇谷,拼命的追趕着前方的盧斌。
劉麻子知道這個阿戴現在是徹底相信韓世成之前所說的話了,雖然不知道盧斌獨自衝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想必是少爺的安排也說不定!
此時看着自己的人已經跟着阿戴衝了出去,自己趁着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撒丫子纔是!可還沒等他給韓世成一個眼神呢,自己便在身後的後金騎兵推推搡搡下也跟着跑了起來。劉麻子扭過頭看着身後黑壓壓一片無數騎兵之後,無奈的低下了頭,自己站的位置太靠前了,已經是無法回頭。也只能是垂頭喪氣的隨波逐流,欲哭無淚了。
而騎在馬背上的盧斌回過頭看向蛇谷陳駿德所在的方向心裡說了一句:我要讓少爺你知道,我盧斌絕不是靠着妹妹才得的這個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