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海的話說完,調研組的很多人都先是怔住,隨後轉過臉,低下頭去,彷彿沒聽見。
望灘縣的一行人更是忽然有了什麼話題,轉頭低聲說話,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羅副主任以調研組組長、農業辦副職的高位,親自收拾下屬,本就已經是“少見”的一場戲。
最令人震驚、尷尬的是,對方居然還敢不卑不亢地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頂回來!
這絕對是他們不應該聽見、看見的事情。
表面上聽,羅織林的話並不算陰陽怪氣,但是實際上衆人都知道,他就是敲打、火烤兩個“不知好歹”的下屬。
而紀元海的話,表面上看同樣沒問題,但仔細尋思,問題大了去了。
“我具體調研工作範圍,具體調研時間,什麼時候跟調研組會合,這都是要安排好的。”
“你還知道……”羅織林冷聲道。“我的調研報告每個縣都做了,並不只是望灘縣,我的工作態度在調研報告內都有,羅副主任也是知道的。”紀元海直接這樣回答。
這混賬東西!
上級給你安排工作,你就這樣詳細要求?你還有一點工作積極性嗎?還有一點工作主動性嗎?
“我需要調研哪方面?”
“你就留在望灘縣進行調研吧!”
“羅副主任,我在。”紀元海回答道。
羅織林的命令根本壓不住他——要是管用,紀元海剛纔就不會當面頂撞了。
又看向紀元海:“走吧,紀科長,我給你安排具體的調研工作和時間。”
想把紀元海放在望灘縣,不是不行,但必須是名正言順留下來,而不是一腳踹下來,然後紀元海進退兩難,在望灘縣這邊什麼都不算,搞不好還成了脫離調研組、私自行動的典型。
不論他職位如何,紀元海與他已經沒有任何緩和的可能。
什麼“多謝你爲我前途着想,我沒有那麼優秀”,那就是等於明說:我就不是你這一掛的,你還真管不着我前途。
也就是說,這一次不給紀元海安排明確利落了,紀元海肯定是不會聽話留在望灘縣,還是一定要跟着調研組行動的。
紀元海笑道:“聽見了啊,我得問一問羅副主任我具體的工作安排啊。”
紀元海面不改色,語氣平淡:“請羅副主任詳細說明我的任務。”
羅織林本來都往前走了好幾步,見到紀元海居然這麼“裝糊塗”,也是氣的腦仁都疼。
羅織林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死死盯着紀元海。
原來感覺到這小子多麼聰明有才能,現在就感覺到他是多麼可惡、奸詐。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經過趙紅磊、張渤兩道手,自己本應該已經佔盡優勢,可以居高臨下地點評、收拾紀元海的時候,這個紀元海敢有這麼膽大妄爲的反應。
按常識來說,紀元海現在應該處於理虧狀態,羅織林說什麼他都得唯唯諾諾,之後就等羅織林怎麼發落他“亂說話、亂搞事情”的罪過。
張渤在羅織林身後,見到這一幕看得都傻眼了——臥槽,這他媽什麼人物?羅副主任都這樣了,你還敢上前捋老虎鬍鬚?
見他幾乎已經被氣的難以保持氣度,紀元海也確定了孟昭英之前說的話沒錯,這人的確是個小心眼。
面對咬牙切齒的羅織林,紀元海微笑提醒:“羅副主任,我是農業辦的職工,目前應當做的就是有關於農業方面的調研。尤其是身在調研組,更應該和整個調研組的調研目標一致。”
後面說的那些,那就更是膽大妄爲了,什麼“我已經把調研報告給你”,基本等於說,大家都是一樣,你別專門挑我說話。
羅織林見他這副模樣,就幾乎要咬牙,劇烈呼吸一口氣後,才說道:“你不是對望灘縣的發展很有研究和見地嗎?就調研這個吧。”
你說這些沒用的,我無所謂;你真指責我越權、多事、不負責任,我肯定要跟你爭辯。
偏偏雙方心知肚明,都知道這一次怎麼回事。
紀元海面帶微笑,全當沒聽見。
他說“我們都學過……”
然而,紀元海就硬是頂上來了,不光不認錯,還說自己調研報告跟大家差不多,最可恨的是明擺着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服從!
羅織林之前對紀元海的欣賞,到了這時候全部化爲烏有。
張渤連忙應聲:“好的,羅副主任。”
氣量狹小的他當衆被屬下這麼頂撞,對他來說,完全不亞於被人當面抽了嘴巴子!
好你個紀元海!我還收拾不了你!
但是一開口,還是不受控制地提高了聲音:“紀元海!”
“我命令你,在調研組前往其他縣市進行調研的期間,伱就留在望灘縣,繼續進行調研!”羅織林冷聲說道。
“好!好!”羅織林被氣的冷哼連連,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事實上也掩飾不住了,“好一個專心工作的紀科長!我倒是不知道手底下還有你這號人物!”
越是如此,紀元海越是心中輕快:畢竟無論如何都不能化解的矛盾擺在眼前,這個人的的確確是不懷好意的。
羅織林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咆哮衝動,儘可能聲音保持正常。
他這樣的態度,越發讓羅織林氣滿胸膛,決定一定要收拾他。
“張渤!你給他安排好!就把他留在望灘縣進行調研!”羅織林被氣的徹底壓不住聲音,“我在省城等他的調研報告!”
留下這麼一句話,羅織林轉身就要走。
怎麼安排明確?
紀元海卻是面帶笑容跟上去:“羅副主任,你稍等。”
張渤一個處長,羅副主任只比他高一級,他都不敢這麼放肆;紀元海一個小科長,居然敢把羅副主任的話當作耳旁風?
“哎,紀元海!”張渤忍不住開口,叫住紀元海,“羅副主任讓你留在望灘縣調研,你沒聽見?”
好一個大膽的小科長!
這些撩撥的話,他是怎麼敢對農業辦副職領導說的!
被這麼一個下屬當面給頂撞,衆人都不免爲羅織林感覺尷尬,然後很自然地“各有安排”,誰也沒聽見,誰也沒看見。
但要是安排明確之後,針對紀元海的佈置,又將會失去絕大部分的意義。頂多是把他留在窮山惡水,讓他吃點苦頭,回去給他一個差評語,別的要做什麼手腳都不容易了。
儼然把自己跟羅織林處在同一思想水平,同一學習水平,這當然是不應該的。
“要是這些都安排不好,我這工作沒辦法展開。”
別管怎麼說,先幫忙出了這口氣再說。
紀元海露出笑容:“可以,我一定服從命令,聽從指揮。”
在場所有人心內都不由暗道:你服從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