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全琨三十幾年的人生當中,曾有過榮耀,也正經歷着人生的低谷與落魄。
公牛隊在建隊之初亦曾輝煌,他曾收穫車迷的愛戴,收穫無比的榮耀,收穫隊員們的信賴,被公司借殼上市發展於國內,即便因爲市場的蕭條經濟的有限,收納的隊員並非出類拔萃,他也曾懷抱信心,與每一支車隊一樣,羅全琨希望自己的隊伍能夠踏上歐洲錦標賽的征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蹶不振的?
大概是從他的那位老朋友在去年賽後雙腿截肢,整個車隊軍心渙散,再無主幹隊員,較有實力的兩名賽手亦是轉戰國外再或另尋他業。
午夜時分,休息半天的臧嚴彬再次馳騁場內,與舒馬並駕齊驅,二人雙雙揮灑着汗水只爲應付明日一戰。
明日一戰可想而知,上場賽手將承受着如何的謾罵與詆譭,如此壓力之下亦是必須背水一戰,全力以赴。
除非,衛笙能夠願意現身。
羅全琨不禁苦笑。
今日衛笙的確試過賽道,按理說整場比賽共行駛四十七圈,普通賽手將在二十至二十五圈內出現脫水情況,不過頭盔內設有飲水裝置,足以支持參賽者支撐整場比賽,然而衛笙體力的確有限,在第四圈時已然心率過快,出現了輕微的脫水。
事實上她的身體本就難以承受裝備的重量,照比常年接受F1特訓的車手,此種重量的壓迫以及抵抗就已經在賽場之上耗費了她更多的體力。
至於速度……
F1賽車身嬌體貴,比賽追求的向來不是最高時速,而事實上國際上能跑出最高時速的賽道也是有限。
但方程式賽車追求的是整場比賽下來的平均速度,首先方程賽時,車手外露的頭部將承受巨大的G力,這就影響了速度的發揮,因爲速度越快所承受的G力愈大。
納加德今日試賽的整場平均速度已經達到197.099公里。
而迄今爲止的最高紀錄,也還是1997年歐洲錦標賽創下的平均時速爲238.036公里。
最慢平均時速也是1997年,摩納哥大獎賽創下的104.264公里。
衛笙今天試賽道時的平均時速是123.588公里。
雖然下車後她還能保持在頗爲穩定的狀態,代表着衛笙只是穩定試手,並沒有全力以赴,但照今日她的身體狀況看來,羅全琨幾乎能夠斷定她拼盡全力也無法堅持在十五圈往上,不,或許十圈就足以令她體力透支。
的確,想要贏已經不可能了。
她臨走時並沒有明確告知明天是否會來參加比賽,而事實上羅全琨現在也在猶豫,他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是按照原定計劃出賽,在公牛隊的收官賽賠上榮耀、尊嚴與信譽,承受欺騙者的罵名,可以想象,自此以後不會有任何一個車隊願意聘請這樣一位聲名狼藉的教練。
而同樣的,公牛隊的隊員也都將在未來的賽車生涯中承受此種屈辱,因爲他們出身在一支直到解散都將揹負罵名的車隊當中。
秋風瑟瑟,羅全琨站在場邊用手使勁地在面上抹了一把,沒有汗水,也沒有淚水。
而另一種辦法,是衛笙答應出戰,哪怕技不如人,但卻能夠保住車隊的聲譽,同時公牛隊慘敗於收官之戰,這似乎已經是最好的打算了。但可以想象,明日一戰過後,接下戰帖卻又慘敗的衛笙又將揹負何種罵名。
往往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畢竟,大多車迷從不理會你付出了怎樣的汗水,只以成敗論英雄。
想到衛笙臨走時不置一詞,還有那寂寞蕭瑟的背影,想來她已經做出了打算。
而羅全琨也心知,他沒有理由將整個隊伍的榮耀令衛笙一人揹負。
“再堅持一圈。”羅全琨拿起手中對講機,面無表情地道了一句,而他一張憔悴面容上,已經眼圈通紅,淚光閃動。
他知道,臧嚴彬的體力這會恐怕已經達到了極限,或許,早就已經到達了極限。
次日清晨五點鐘,衛笙獨自坐在家中的陽臺旁,這一夜睡得安穩,卻又並不安穩。
作爲曾經的基諾車隊首席執行官,作爲一名曾經以榮耀爲最高追求的賽手,羅全琨的確在某些方面觸動了她。
或許是他的某個神情,或許是他的某份執着。
就理智而言,衛笙並不願意出席這場比賽,仔細回味自己的心境,雖然內心深處並不願承認體力的不支令她產生了某種程度上的膽怯,也並不願意承認前世的聲名狼藉名譽掃地令她不願再次經歷。
而事實上,她必須承認昨日場中的沸騰以及人們高亢的情緒、期待都令她感到了自內心深處騰昇而起的某種恐懼,或者更多的是牴觸。
上一世將她推向低谷的,不也正是那羣信賴着她的人們,曾對她抱有超高期待的人們。
真的不在乎罵名嗎。
並不盡然吧。
或許沒有出賽被人誤解的罵名她並不在乎,而一旦出賽輸掉榮譽的罵名纔是她真正所不願經歷的。畢竟曾經的某些經歷令人心懷牴觸,而那個時候,她曾無比熱愛這項運動,也曾肩負起太多人們給予的榮耀,直到發現它們如此的不堪一擊。
這次的方程賽不同於她重生以後參加過的任何的山路賽,起碼在那個時候無人對她有着較爲超高的期待以及呼聲,她放手一搏最壞總壞不過人們原本期待的樣子,而在那些比賽當中她亦有所把握。
今次顯然是必輸之局。
望着窗外隱隱泛起的晨光,衛笙擰眉靠在窗邊,儘可能地忽略了心底那團隱隱升起的、妄圖戰勝些什麼的火苗。何況她昨夜也曾嘗試突破牴觸,再次駕馭,可昨夜事實已經給了她肯定的答覆。
“想什麼呢?”客廳裡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衛笙轉目去看,即看到崔賢剛從房間踏出,少年一襲白衣正系領口,剛剛睡醒鬆散着的短髮垂在額前,沐浴在透過落地窗灑滿室內的晨光下說不出的乾淨好看。
她曲起腿抱在胸前,露出笑容搖了搖頭。
他即走上前盤膝坐在她的對面,嗓音還泛着熟睡後的沙啞,顯出幾分安靜,“還在想比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