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去請殺豬的師傅,師傅姓王,村裡人都叫他王師傅,他殺豬二三十年,是最有資格的一個殺豬匠,當然也是唯一的一個。
這個行當似乎沒有人喜歡,因此,只要村裡有一個殺豬匠後,別人一般不會從事這個職業,或許是因爲屠夫這個職業需要獵取無數生命的原因吧!不過屠夫也只是一個職業而已,真正獵取生命的還是人類本身,那些個自認爲悲天憫人他的人其實也無時無刻不在殺生,因爲人只要活着就無法避免殺生。
你吃一碗飯,每一粒米都是一個生命,因此,只要你活着,只要你還有生存的需求,就沒法避開殺生。一粒米的生命和一頭豬能有多大的區別呢?只是在人的看法不同而已,其實它們的生命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就連人類本身也是如此,和一頭豬的生命並沒有誰高誰低,只不過人類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而已。
王師傅正在磨刀,作爲一個殺豬匠的刀,當然要隨時保持鋒利,因此,他家門口就有一個非常大的磨刀石,比起一般人家只有手掌大小用來磨菜刀的磨刀石,他的磨刀石足足有一個小凳子那麼大。他先是用水澆溼磨刀石,然後把殺豬刀輕輕斜放在上面,之後用他那穩定而有力的手來回推拉,帶出一種獨有的節奏感,嘩嘩的聲音彷彿是一種死亡之前的讚歌。
陳實非常好奇地看着王師傅磨刀,王師傅一直沒有看見他來,因此,非得的認真,非常的專注,似乎,磨刀已經成爲了他一生中最爲重要的事情,磨刀和用刀就是他一生要做的事情,他一生也只專注於這件事情。
一個人,只要專注,無論幹什麼都會有 一定的成就,都會比別人出色。
王師傅當然是比別人出色的,在十里八村,再也沒有一個人有他這樣的手藝。據說,他殺豬的時候可以很快就將一頭肥胖的豬殺死,能避免豬長時間的痛苦,可以讓它很快就解脫。
陳實看過王師傅殺豬無數次,他唯一記得的就是王師傅從來不用第二刀,一刀捅入豬脖子後,停留一會兒,然後拔出刀來,將鮮血放出,不過三四十秒後,豬就只有出的氣,絕對沒有入的氣,可以說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已經死了。
王師傅磨刀一會兒,忽然停下,然後擡起頭來就看見了陳實。開始他微微一怔,似乎沒有認出陳實來,不過陳實笑着打招呼,說道:“王師傅,磨刀呢?”
王師傅點點頭,摸着腦袋想了想,可還沒有想起陳實的名字,陳實又笑着說道:“我是陳實啊,小石頭,記得嗎?”
王師傅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哦!陳實啊!你的變化可真大,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實說道:“剛回來沒幾天,都在家裡沒有出來玩。”
王師傅招呼陳實在門前坐下,陳實也不客氣,從懷裡掏出煙來給王師傅抽。王師傅接過煙,看了看說:“一看就是好煙,我們村子裡就你最有出息。”
陳實笑了笑,王師傅接着又道:“你家的養殖場搞得挺大的,看得村裡人都眼紅了。”
他當然是開玩笑,陳實的養殖場有村裡的股份在裡面,每年都固定要分紅的。
陳實說:“小打小鬧而已,也是我舅舅和表哥沒事幹,因此投資點給他們折騰一下,沒有想到他們也挺能幹的,搞出不小的規模來。”
王師傅點燃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表哥和舅舅有多大能耐大家都清楚,聽說了,這個養殖場就是你的注意,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操作,若不是你,他們能搞出這麼大的規模來?若是如此的話,村裡的人早就發達了。”
陳實嘿嘿一笑,也沒有回答。
王師傅又說:“我聽說你爸買了一頭豬,你傢什麼時候殺啊?”
陳實笑道:“這不專門來請你了,臘月二十殺,我爸說那天是個好日子。”
王師傅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臘月二十有點晚了,殺好豬就可以過年了。”
臘月二十確實有點晚,大部分人家殺年豬都在這之前。
陳實道:“還好,我爸說這幾天都沒有好日子,因此只有等臘月二十了,到時候就要麻煩您跑一趟。”
王師傅說道:“沒問題,殺豬本來就是我的事,在附近村子,你就算想找第二個人也找不到,不找我找誰?隨便帶一句話就行了,你居然還親自跑一趟。”
此時的陳實,在村裡的地位是最高的,雖然他年輕,雖然他常年不在家,雖然他沒有任何資歷,不過,無論是誰都知道,陳實是村裡的第一人,不但是老人們服氣,就連外出打工的年輕人們都佩服不已。
陳實說:“不親自來一趟太沒禮貌了,您是爲村裡辦好事的人,當然要尊重您。”
王師傅一直以來幫村裡人殺豬都是不收任何好處的,等於是義務工,因此,說他幫村裡辦了大事,辦了好事,那是一點都不誇張的。
他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個殺豬的,爲啥有豬不殺呢?我家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王師傅家的孩子在外面打工,現在還沒有回來。來之前,陳實已經打聽過了。
陳實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只是運氣好點而已,有能力的話也想爲村裡多幹點好事,幫扶一下村子裡的人,我堂哥就跟着我幹,現在做包工頭,拉起了一支很大的建築隊,村裡很多年輕人都跟着他,這也算是給村裡的兄弟們一個選擇。”
王師傅的孩子也跟着堂哥他們,他道:“我家那個小子也跟着他們,只是,他性子比較野,手裡存不住錢,一年到頭來,賺到的錢都被他花了七七八八,我都恨不得打死他。”
陳實笑道:“年輕人,愛玩愛鬧是正常的,我也很愛玩,也存不住錢。”
王師傅搖搖手道:“你若是存不住錢,村裡還有誰能存住錢?或許你是錢多了沒地方花了。”
陳實說:“王師傅說笑了,不過,我倒是有個主意。”
王師傅好奇道:“什麼主意?要是能讓我家小子安心下來,能讓他老老實實的工作,存點錢娶媳婦的話我感謝你一輩子。”
陳實道:“你讓他回來,在養殖場幹,我給他開的工資也不低,比起外面來雖然不如,但是在這裡可以節省很多,不用生活費,不用住宿費,花銷少,有錢了也沒有地方花,實在不行就直接把工資發給你,讓你每個月給他一點零花錢就行了,然後你存在給他娶媳婦就行了。”
王師傅一聽,眼睛一亮,一拍手道:“這個主意好,就這麼幹,不過能不能留下他卻是兩回事,若是他執意要去外面,我就沒有招了。”
這點陳實也沒有任何辦法,人家不願意你不可能綁着他吧,因此,他也只是一個建議,關鍵還要看王師傅的兒子。
和王師傅又聊了幾句,陳實就告辭了,他還要去請其他人幫忙,光是他們一家人可沒法弄,即使可以也不能不請人。這請人雖然是一個人情債,但是,若是你家殺豬不請人幫忙的話是說不過去的。別人會說你自家躲着殺豬,是不想和鄉親們分享。
殺豬請鄰居是習俗,習俗是最難改變的,即使你有再多的錢,想要改變習俗,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因此,他還要繼續去請人幫忙。
請的當然是距離他家最近的幾個鄰居家,也是和他一個姓氏的,大多是叔伯堂兄之類的,因此,也不用特意去請,只不過路過他們家門口時說一聲就行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幫忙的。
他路過一個堂兄家門口,看見嫂子正在忙活餵豬,因此高呼道:“嫂子,我哥在家嗎?”
嫂子道:“沒在,在地裡忙活去了,你找他有事?進來坐坐。”
陳實道:“不用了,我家臘月二十殺豬,請他來幫幫忙。”
嫂子道:“好的,他回來我就告訴他。”
陳實道:“到時候嫂子也來,一家人全部來坐坐。”
嫂子說好,然後讓陳實去家裡坐,陳實拒絕說還要請其他人幫忙就走了。
又路過叔伯堂爺爺等家,都一一通知了一遍,然後纔回到家裡面。
回到家後也沒有閒下來,父親招呼着讓他一起幫忙弄竈。
農村裡麪條件簡單,當然沒有專業的殺豬工具,因此,要弄一個竈,還要燒一大鍋水,否則,沒法去除豬毛。
這個竈也要有講究,因爲是一次性的竈臺,因此不用切得多高,二是用挖出來的,竈就在一個小土階上面,用完後可以填了。
挖出竈型後,還要用石頭和磚固定好形狀,因爲光是泥土的話很容易垮掉。等把竈弄好之後,還要去找些柴火來,他家已經很久沒有住了,因此家裡都沒有柴火,他還要去山裡面撿些枯枝斷木,若是溼的就不行,因爲很難燒,找乾枯的最好,順便也要把燻肉的枝葉找回來。
燻肉是有講究的,不能隨便用柴火,不是什麼柴火都可以用的,最好是用辣椒或者芝麻**的秸稈,這樣薰出來的臘肉纔會有香味,纔會有臘肉獨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