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鐘嬤嬤表情奇奇怪怪的,馮憐容道:“怎麼了?”
鍾嬤嬤這會兒也只能老實回答:“鹹魚幹不見了,不過娘娘別急,黃益三他們都在四處找,四處問呢。”
馮憐容啊的一聲,急道:“鹹魚幹還有人偷啊?”
“定然是這魚太香了。”鍾嬤嬤違心道,“不過這麼多,別人偷了也吃不完,肯定能找着的。”
“會不會是貓兒吃掉的?”馮憐容想了想道,“以前在家時,掛外面也怕被貓吃呢,所以都掛的很高。”
“他們便是掛很高的,貓兒哪兒夠得着啊,再說,宮裡也沒貓兒,就是有,怕驚擾到娘娘們,一有就得被抓走。”
馮憐容咬着嘴脣,她一向脾氣很好的,也真生氣起來:“那是我外祖母親手做的,到底誰會偷,原本今兒還要請……”她臉色一變,“晚上皇上來了怎麼辦?”
鍾嬤嬤心想,皇上沒得吃就罷了,總不會怪在馮憐容身上,就是外頭那幾個要慘了,宮裡掛東西還能被人拿走,一點兒沒察覺,這是事情沒辦好啊,指不定還得挨板子!
鍾嬤嬤道:“總是再找找罷。”
馮憐容很嚴肅:“是得叫他們好好找!”
主子又發話下來,黃益三幾個爲自身安危,現在是想方設法,絞盡腦汁,恨不得自個兒鼻子都能變成狗鼻子,這麼一聞就能發現了,甚至還拜託錦衣衛中相識的,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他們這動靜不算小,很快就傳到坤寧宮。
方嫣問知春:“真爲個鹹魚幹,鬧得雞飛狗跳的?”
知春道:“回娘娘,是的,都在猜是不是夜貓打哪兒溜進來的,有些就去抓貓了,還有人平日裡結仇的,就說看見誰誰像是吃過鹹魚,有那味道,也有錦衣衛幫着去看的,說是人偷走的,貓兒沒這本事。”
方嫣大怒,一拍桌子道:“不過是鹹魚幹,值得如此大費周折?這馮貴妃真把自己當什麼了,要整個宮裡的人圍着她那點兒小事轉!”
她派人去把把司禮監提督太監張本叫來。
李嬤嬤也沒有勸。
這些黃門是有點兒不像話了,該是給他們受點兒教訓。
結果這一下午,內宮監,神宮監,都知監,鐘鼓司,酒醋面局,膳房,上上下下三十來個人都被責罰了,輕點兒的只罰跪,重點兒的都被打了板子。
黃益三幾個因是延祺宮的人,找丟失東西是他們的本分,沒被牽連,可別的想插把手的,幾乎無一倖免。
大李抹着腦袋上的汗,跟黃益三道:“這回咱們害死人了!我一個同鄉都被打了,原本我只想叫他看看膳房附近是不是招惹來夜貓,在哪裡弄了窩住着呢,哎,這不就被我連累了。”
黃益三冷笑道:“那也關不了你的事,不過是爲殺雞儆猴。”
大李一想,也知道他的意思,嘆了口氣。
“可這鹹魚找不着,如何是好?”
黃益三也絕望了,一咬牙道:“還能如何,只能指望下板子的人手腳輕點兒,不至於把咱們打殘了。”
幾個黃門聽得,後背直流冷汗。
這不亞於是晴天霹靂啊,原本他們在延祺宮不知道多滋潤了,去哪兒別人都笑臉相迎,主子又是好伺候的,這回只爲幾個鹹魚幹,要遭遇這等大禍。
幾個人回到延祺宮時,腿都軟了。
乾清宮裡,趙佑棠正聽嚴正說這事兒。
嚴正道:“反正是鬧得挺大,好些監局都被驚動到。”
“他們沒查到?”
嚴正心想,都毀屍滅跡了,能查得到?去的又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忍不住偷眼看看趙佑棠。
他跟隨趙佑棠也有十餘年了,不說十分了解,可大體是摸得準他的心思的,可這回,他是真不知道。
堂堂皇帝,要去偷鹹魚幹,還不是爲了吃。
他那眼神明顯是不喜歡,可不喜歡你就別吃了唄,還不給人家馮貴妃吃,損人不利已,這是爲什麼啊?
嚴正反正打破腦袋也不明白。
趙佑棠此時又問:“是張本去管的?”
“是。”嚴正回答。
趙佑棠嘴角微微一扯。
爲個鹹魚幹,宮裡也能鬧出一場好戲,只是大概馮憐容什麼都不知道,就她這性子,外頭怎麼鬥,下邊兒的人怎麼想,她都不會察覺的。
這樣的人,有時候想想,又如何能在宮裡生存?要不是有他,也不知怎麼被人欺負呢。
他起來去延祺宮。
馮憐容正着急,那些黃門都說找不着鹹魚了,要是趙佑棠來了,她拿什麼給他吃呢,昨兒還保證說一定好吃的,現在連魚影子都沒有!
怎麼交差呢?
她在屋裡走來走去的,這時銀桂在外頭道,說是皇上來了。
馮憐容心裡撲騰一跳。
趙佑棠幾步進來,就看見她想笑,笑不出來的樣子。
他倒是覺得樂,先不說什麼,只叫兩個孩子過來,一手抱一個,問問今兒學了什麼,趙承衍道:“沒學,母妃今兒沒教呢,只讓孩兒自己寫字。”
馮憐容一天都在想鹹魚的事兒,能有心情做別的嘛。
趙佑棠擡頭看看她。
馮憐容拿手指放在嘴邊咬了咬:“是爲讓他溫故知新。”
寫兩個字,還能溫故知新,這藉口找的,他笑了笑道:“明年得請講官給小羊講課,這年紀能聽了。”
馮憐容一愣:“這麼早?”
“早什麼啊,朕這會兒也聽課了。”
馮憐容哦一聲,又笑起來:“那正好跟四殿下一起聽課呢。”
“佑梧學得多了,哪裡還能聽淺顯的,到時候就他跟承煜,要是阿鯉能聽懂,也一起去。”
馮憐容就有些捨不得,那明年要兩個一起去,她這兒就空落落的。
她是知道趙佑棠以前聽課的,大早上的出去,得傍晚纔回。
趙佑棠看她這樣,本來還想說趙承衍等到七歲要搬出去的事情,這會兒又咽了回去,還是等明年再同她說。
孩兒的事兒講完了,眼見天色不早,得談到吃飯,馮憐容看趙佑棠也沒有走的意思,只得硬着頭皮道:“皇上,鹹魚吃不成了。”
這語氣悲傷無奈,好像丟了重要的東西一般。
趙佑棠嘴角挑了挑:“那你不是食言了?說好請朕吃的。”
馮憐容賠禮道歉:“是妾身沒用,沒把魚看好了,早知道,妾身得掛在家裡,昨兒晚上還想了好些能燒的菜……”
嚴正在後面聽着,拿眼睛看了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很淡定,昨兒他氣不順,才讓人拿走馮憐容的鹹魚,也叫她吃不到,不高興一下,故而語氣淡淡的道:“不過是鹹魚,沒有就算了。”
那味道也難聞,說實話他一點不想吃,瞧着還好像是發黴的,那會兒怎麼給放進來的,沒仔細看看?
檢查的人怎麼做事的?
可馮憐容卻還在難過:“妾身沒得吃就算了,只皇上也沒嚐到,妾身是心想皇上平日裡也吃不到這個的。這鹹魚不比一般人做得,外祖母做這個可絕呢,瞧着味道不好聞,可吃到嘴裡,不比宮裡的東西差,但現在沒了。”
趙佑棠怔了怔,問道:“那是因爲朕吃不到,你才這麼傷心?”
“是啊,妾身在家裡經常吃的,算什麼。”她雖然是爲籠絡他,可也是真心想讓他嚐嚐她喜歡吃的東西。
那是外祖母做得,意義不同。
趙佑棠沉默。
嚴正心道,這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可就算現在拿回來,那鹹魚也不能吃了。
過得會兒,趙佑棠說:“朕叫人去你外祖母家裡再拿幾條。”
馮憐容驚喜:“真的?”
“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馮憐容總算高興了:“那妾身還是可以請皇上吃呢。”
“這算是你請的?”趙佑棠挑眉,“魚是朕派人去拿的,怎麼着,也是朕請你吃罷,你出什麼力了啊?”
馮憐容:……
那是我的外祖母啊!她做得啊!
可他有時候在她面前,就是一點不講道理。
馮憐容屈服:“是皇上請的。”
趙佑棠還威脅她:“到時候要是不好吃,吃得朕不舒服,你也等着受罰罷。”
馮憐容:……
那你可以不吃啊,誰還能強迫他呢。
可她不敢說。
趙佑棠說完又舒服了,站起來去了外面,把一干子黃門護衛都集中到院子裡來。
衆人都嚇得臉色蒼白,知道肯定是鹹魚乾的事情暴露了,自己屁股要遭殃了。
果然趙佑棠沒有猶豫,當即就令嚴正使人一個個看着,每人打了十個板子,這板子不算狠,可也是很重的警醒了。
他雖然派了高手,可真的能偷到鹹魚,不是好事!
可見這院子裡的防範並不嚴密。
不過就馮憐容對誰都溫溫柔柔的態度,他們不知道厲害是正常的,人就喜歡欺軟怕硬,得意了私下還容易拉幫結派,不然爲個鹹魚,能扯出這麼多人?
所以眼下兩個孩子是還小,大一些以後,這宮裡定然又會生出不少事兒,歷來都是如此,他是看慣的。
可將來的事情,誰都可以操心,唯獨用不着這些黃門宮人來操心!
趙佑棠聽着板子落下來的聲音,臉微微沉了沉,回去時淡淡道:“那張本年紀也不小了,明兒你去接任提督一職。”
嚴正大喜過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