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簾子,那燭火的光都像是籠罩了一層輕紗,叫人看不真切。
程慕嫺盯着那點光看了半晌,終究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陸又白給孩子起的名字。
她記得這男人上輩子給孩子起名爲陸成安,說是希望他安分點不要生事。
也就是變相的在說她的孩子不要妄想承襲他的位置——可最後還不是造化弄人,他想要立的人始終都立不到,他不想要立的人卻最後坐上了那個位置。
可如今他取了這麼個名字,是真的想要立她的孩子爲太子的意思?
爾玉爲璽,帝王之璽。
她閉了閉眼,面露難色。
若是真的,從此之後,她的孩子就成了衆矢之的,會成爲所有人討好嫉妒的對象。
這是福還是禍,還真的說不清楚。
與其希望孩子承襲那個君臨天下的位置,她寧願平安順逐的過一輩子。
她不想當太后。
她上輩子雖說只有四年愉快的光陰,可到底是——
“知足”兩個字還沒有跳出來,程慕嫺的面色徒然一變,急轉直下。
四年?
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一時間她的腦海裡飛快的翻過無數的場景,最終定格在她臨死的那一刻。
太醫說她得了肺癆,無法治癒。
可那個時候,明明她和天下第一神醫薛南簫關係不錯,可後來卻再也沒有見過他。
哪怕是她病入膏肓,也見不到薛南簫一面。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偏差?
隱隱的,程慕嫺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薛南簫、薛南簫……
程慕嫺顧不上身子的疼痛,掙扎着起身,用雙手用力的把簾子撥開。
錦書本就守在外頭,被她這忽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
燭光下,錦書見她面色驚恐,因爲她受到了什麼驚嚇,一嗓子喊了太醫過來。
“不必!”程慕嫺這一出聲,阻止了太醫想要進來的動作。
“你讓他們都下去。”
程慕嫺深深吸了一口氣,問:
“太后娘娘最近有空嗎?”
錦書不明所以,還是如實回答了一句:
“太后娘娘在您昏睡的時候來過,說等您身子好全了再來見您。”
“還說讓您好好保養身子。”
程慕嫺得了這句話,臉上只是淡淡的:“明兒一早我若醒了,你去太后宮裡問問太后是否有空來未央宮。”
“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錦書不明所以,可見程慕嫺一臉堅決,將心裡的疑惑按了下去:
“是,娘娘。”
待錦書重新服侍她躺下,並且拉好牀幔,程慕嫺還是沒有要睡的意思。
上輩子薛南簫是太后帶進宮中的,想來如今也就只有太后能幫她了。
程慕嫺今兒夜裡囑咐錦書的話,很快就讓陸又白知道了。
對於程慕嫺要找薛南簫的事情,陸又白不可置否,道:
“既然如此,去告訴薛南簫。”
“讓他明天一早來宮裡。”
陸又白不知道程慕嫺爲什麼要去找薛南簫,他現在唯一不爽的點就是爲什麼他的卿卿寧願找母后幫忙,也不願意找他。
程慕嫺這一夜睡得安穩,只是苦了陸又白——硬生生因爲這件事情熬的一夜未睡,頂了兩個烏青的眼去上早朝。
不過高平等人的動作也快,幾乎就是程慕嫺還沒有醒的時候,薛南簫就已經被一干暗衛扛進來了。
薛南簫本來就在陸又白安排的院子裡精進他自己的醫術,昨兒夜裡正趴在書桌上睡呢,誰知道就被暗衛拍醒。
拍醒了還不算,這暗衛也是粗暴,直接扛起他就跑。
就連他想問幾句話都問不到,一路迷糊且清醒的到了未央宮。
站在未央宮正殿外頭,薛南簫的腦子還是有些混沌的。
直到裡頭傳了話,說程慕嫺傳他,這才規矩的進殿。
“草民薛南簫,見過皇后娘娘。”
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程慕嫺就連連說免,還叫人看茶賜座。
薛南簫躬身行了一禮,如行雲流水般坐下。
他不知道爲什麼皇帝一言不發的把他大半夜扛進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皇后看見他顯得很高興。
他只知道,眼前的這位女子不僅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這西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
那個街頭巷尾傳聞中,冠絕六宮、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后娘娘。
程慕嫺看見薛南簫自然是高興的,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才對。
她要留下來薛南簫。
她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她上輩子莫名其妙害了肺癆,絕對有人在背後動了手腳。
而且薛南簫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失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已經遭遇不測。
否則她兒子找了他那麼久,直到她死,都沒有得到薛南簫一絲一毫的蹤跡。
這輩子她若是想要活的比陸又白還要長好多年,那就只有留下來薛南簫,纔有機會更改她上輩子早死的結局。
雖說過了甲子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可她死的那麼奇怪——若薛南簫還在,只怕她還有幾年活頭。
尋思了半天,程慕嫺總算是搜腸刮肚般的說出來一句話:
“薛神醫,可要留在宮中?”
這句話就是試探,其實程慕嫺隱隱有幾分想要把薛南簫強留在宮中的。
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她又有幾分後悔,唯恐自己太過直白惹了這位神醫不高興。
唉,要是母后在就好了。
上輩子可是母后把人帶進來的,肯定有什麼辦法。
程慕嫺顯然是忘記了:她有上輩子的記憶,可太后娘娘沒有啊。
況且薛南簫上輩子入宮可不是現在這個時候,還要晚幾年。
一時間出了錯,程慕嫺還渾然不知。
然而薛南簫早就視程慕嫺爲救命恩人,他也聽出來了她的弦外之音,就是想要留他在身邊效力。
正好他也找不到機會報答程慕嫺,如今程慕嫺主動提起,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哪裡會拒絕。
“娘娘不嫌棄草民醫術淺薄,那草民謝娘娘恩典。”
薛南簫即刻起身,跪在地上衝程慕嫺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程慕嫺本來還擔心呢,卻沒有想到這人這麼容易就答應了,立刻就傳了口諭,讓薛南簫去太醫院報道。
上來就是副院判。
消息一出,何止整個太醫院,宮中內外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