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澤知道盧方是個不錯的老闆。
他上輩子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就是給盧方打工。他從海洋大學畢業出來進了盧方的蝦苗場,最後還做了兩年蝦苗場的場長。所以他和盧方曾經有過一些接觸。
如果他能得到盧方的賞識,接受對方的資助,日後去他的公司上班想來不會太差。
盧方在今年生意會因爲養蝦失敗遇到很大的挫折。但在朋友的幫助下,沒兩年生意就做的比以往還大,在幾年之後會進入房地產。
他現在開始就接受盧方的資助,日後也不一定非要做水產。現在就開始跟着這樣的老闆,他日後的日子肯定會比前世要好的多,也未必會像上輩子那樣閉塞。
但,他只猶豫了一小會就搖頭說:“盧老闆。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但我家不只是我一個人。我不能那麼自私。”
他確信自己能考上大學。
他想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這是他作爲長子和大哥的責任。也只有那樣,纔不負上天給他這麼一次機會。
他想走出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還有它的變化。但前提是,他需要在未來兩年內賺到讓自己可以安心離開灣州,去其它城市上大學的錢。
而魚塭是他唯一的能賺到啓動資金的機會。只要有手裡有魚塭,他就有辦法賺更多的錢。
他不知道這個年代有什麼可以快速賺錢的。或許他能找到更多的記憶,知道一些發財的機會,但他沒有資本等於沒用。
如今他的技術還在,有信心能應付魚塭養殖對蝦這個工作。一年時間可能無法讓他賺到足夠的錢。但可以讓他在未來幾年的計劃提供啓動資本。
這是他改變自己和家人命運的唯一機會。
或許,接受盧方的資助會讓他自己日後的生活好很多。日後他也有能力幫助弟弟和妹妹有更好的生活。
但是現在距離他大學畢業,按部就班需要六年半,就算他高二就參加高考,大學提前修滿學分,也需要四五年。
他爸還躺在牀上。家裡還有弟弟妹妹要上學。四五年時間裡,會發生很多事。
他母親不會因爲無需操心他的學費就能安心,因爲他父親的醫藥費和弟弟妹妹學費都要壓在她一個人肩上,甚至是日後他們三個孩子成家立業的錢,她都希望能自己賺回來。
他清楚記得他的母親在他上大學那年,去給人擡木頭時從車上摔了下來。送去醫院,醫生診斷後說是因爲營養不良造成的貧血,暈倒的。
再到後來,他母親的身子也垮了,熬到他大學畢業之前就去世了。而他父親是打過南邊猴子的老兵,就算復員了,也帶着軍人的責任感。而唐母的死讓他很自責,最後沒過兩年也去了。
還有。
上輩子因爲家裡沒錢,唐浩康考上了大學,唸的師範——因爲師範類學費同樣會減半——畢業出來後回灣州教書。兩兄弟用了幾年時間纔將家裡的債務還清。他弟弟因此錯過了學校最後一次集資建房的機會。後來一直都沒能買到房子,以致談了幾個女朋友都吹了。最後三十多了才和一個同校的女老師結了婚。那個女老師家裡有房子。
但他非常不喜歡那個弟妹,覺得自己二弟被她糟蹋了。後來他二弟忍氣吞聲的生活也證明他的看法是對的。
他妹妹唐小芸成績算是他三兄妹中最好的,小學也好初中也罷,考試滿分居多。但爲了照顧父母,母親病倒後,她就沒再上學,主動留在家裡照顧父母,好讓他和弟弟安心去上學。她直到父親過世後才外出打工。
可是她從小成績好,向來驕傲,直到他回來的二零二零年,也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上輩子父母養育他成人,結果沒機會讓他回報。這一輩子,他不想再有任何的遺憾。
自己的好心被拒絕了,盧方卻沒半點生氣。他甚至笑着伸出大拇指說:“有志氣!”
如果唐浩澤接受了他的提議,他會依然認爲唐浩澤可能是個可用的人,但不會輕易推心置腹。
一個只想着自己的人,通常不是能絕對信任的人。
他又喝了一杯茶,說:“你留下方便接聽的電話號碼。等我和我搭檔談過後,我打電話通知你。”
唐浩澤說:“謝謝你,盧老闆!不過我沒有電話。下週週末之前,我再來打擾你。可以嗎?”
“好,那你在週四過來。我就不送你了!”盧方也沒挽留。不過等唐浩澤快走到門口,他突然又問。“唐小哥,你覺得今年的養蝦會很困難?”
唐浩澤停住了腳步。他知道未來三年全國的對蝦養殖都會陷入崩潰的境地。大陸在九八和九九兩年,對蝦產量比之前的年景減產70%以上。但,那些他不能說。
他斟酌了一下,說:“如果盧老闆想要養蝦,我建議最好儘快投苗,在七月之前能收蝦就收蝦。因爲那個時候,水溫升高了,高密度養殖的對蝦更容易發病。”
盧方點了點頭,沒再說其它:“謝謝你的建議!”
唐浩澤看他沒再說什麼。他就離開了。
…………
唐浩澤返回學校後,也不再想盧方那邊的事。只一心放在學習上。他在過去兩週翻過書本,對一些學科的知識還有一些印象。特別對自己不懂的東西,印象更深刻。
那讓他學起來更有針對性,學起來也更快。有時候,老師還沒教到的東西,他也會拿去問老師。
而盧方卻因爲和他的一番話,在猶豫一個大合同。盧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太敏感了。那可是價值三億的大合同,如果做成了,他最多可以賺八千萬。但是如果做不成,違約金需要一億五千萬。
他們一家三口在吃晚飯時,他妻子羅雪芬看他心不在焉,一筷子的菜放到嘴邊一分多鐘都不肯放到嘴巴。
她給他夾了一片肉放他碗裡,說:“工作上的事,就不能吃完飯再想?”
羅雪芬今年才三十七八,比盧方要年輕八歲。但她是研究生畢業,進入政府工作後,學歷高加上家裡有點背景,如今已經是副廳幹部,盧方生意上有什麼想法經常也會找她參謀。
這時他就將心中猶豫的事說了出來。
羅雪芬聽他說完,問:“既然你已經知道灣灣那邊的病毒病有可能傳播過來,那個合同的風險很大。爲什麼還要籤?”
“但那個合同的利潤很高。如果運作得好,有可能賺上七八千萬。”
羅雪芬也停下筷子說:“你不是說過,做生意最不應該將還沒賺到的錢算作自己的利潤嗎?如果出了問題,你需要賠償的是一億五千萬。”
合同的另外一方是寶島商人。他們是現在依然是中國主要的招商引資對象,而且大陸需要維持和寶島民間的良好關係,所以那樣的合同一旦發生糾紛,法院還是要比較公正地判決的。
盧方笑着搖頭說:“你說的沒錯。是我有些貪心了。不過也幸虧有那唐浩澤提醒。要不然我也不會去調查那邊的情況。”
大陸的對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口到港澳臺地區的。特別是和兩年前開始,中國和美國的貿易因爲兩國關係緊張而萎縮,對蝦這樣的農產品出口更依賴港澳臺。他做收購對蝦的生意,也是針對港澳臺。
如果不是知道今明兩年對蝦養殖有可能崩潰,他可能已經和對方簽訂了合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