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來剛纔聽到的話,低聲問道,“你做賣豆芽的買賣,你們村裡批准了?”
唐春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面對顧明遠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不敢撒謊。
一看她不說話,顧明遠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漆黑的眼睛不帶半點笑意,“糊塗!這裡雖然是衆所周知的黑市,那也是有人盤查的,只不過是你運氣好沒有趕上罷了。小來小去的也就罷了,但你買自行車就是爲了做大吧,不名正言順,你又如何能做大!”
唐春景心中一震,倒吸一口涼氣!
因爲時空的穿越,她憑藉着自己的認知總覺得無所畏懼,可是她忘了,這是一個特殊的年代。思想開放、前衛只是極小一部分人的想法,更多的人還沒有在公私合營的熱情中解放出來。
她太急功近利!
顧明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這個顏色驟變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忍。按照他的脾氣,他是不屑於管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的。但她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他擔心她的與衆不同會害了她。雖然他也迫切的希望由計劃經濟轉向自由市場經濟,可省裡遲遲不下達命令,他們也只能等。
“二丫,二丫,”唐紹剛在後面大聲喊道,“過來一下。”人一多,他就不會算賬了,二丫不過來,來買豆芽的等的都不耐煩了。
唐春景扭頭一看豆芽攤已經被圍住了,立刻回答道,“哥,馬上就來。”來不及說更多,她真心的朝着顧明遠致謝,“顧明遠,謝謝你的提醒,回去之後我就去找村支書。”
顧明遠點點頭。
唐春景笑了笑,朝着他揮手,“那就後天見,我先去忙了啊。”
顧明遠眯着眼睛看向不遠處忙碌的女子,希望自己的提醒能對她有用,讓村裡同意幹副業,雖然會花錢,但這樣更能心安,不是嗎?
不過唐春景這個名字尚可,二丫這個稱呼鄉土味實在太重了。他擡腳離開,走了兩步卻猛然回頭朝着唐春景的方向去看,剛纔她稱呼那個男人什麼?
哥?
他回頭,依舊往前走去,步調如舊,可是他的心中已經不平靜,他敢說,唐春景這一生,一定不會只是一個賣豆芽的女人!
呂不韋的‘奇貨可居’,確實是一種手段。
一個還沒有蔬菜大棚的冬天,除了白菜、蘿蔔還有乾菜,吃點其他的蔬菜何其的難,今天的豆芽自然成了搶手貨。
這一天,唐紹剛與唐春景要忙瘋了,隔壁賣土豆的老漢,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最後剩下十來斤,唐春景說什麼都不賣了,她要收攤!
顧客纔是上帝,沒見過有買賣不做的。
後面有幾個沒有買到的人有意見了,一位年齡稍大的老太太,大聲說道,“你要是全部賣光了,我們還可以諒解,你還剩下不少呢,怎麼就不賣了?”
後面的幾個人跟着符合,“是啊,是啊,我們都等了這麼久了。”
……
唐春景被大家吵的腦門疼,想着以後還得來,咬牙陪着笑臉道,“各位大伯、大姨,剩下的這些豆芽都是人家訂好的,實在抱歉啊。要不這樣,每個人只許買一斤。”
“一斤也成,總不能讓我們白等這麼久!”
好在只有五六個人,再有人來,唐春景直接說賣完了,將人打發走了。
人都走了,唐紹剛纔說道,“早知道你多泡點好了。”
唐春景揉揉額頭,“哥哥你是要錢不要命了。”他們兩個人揹着一百多斤爬山已經是極限了,背得再多了,非累出傷來不行。她來的時候還想着看看上次賣山楂糕的婦女有沒有來呢,結果一忙忘了,現在想起來了,忙直起身體朝着整個市場看了一圈,市場衫剩下的攤位屈指可數,沒有賣山楂糕的。
她不抱希望的和旁邊的老漢聊天,“大爺,眼見着都快晌午了,您還不走啊。”
“再靠靠吧,”老漢眼饞的看着唐春景,“你們這買賣真紅火,賣了得二三十塊錢吧。”
“沒有,”唐春景一本正經的說道,“豆芽佔地方,看着多實際上沒多沉,一斤一大兜子。您不知道,原來有個賣山楂糕的,她賣三毛錢一斤,大家都跟搶似得買,她那買賣才紅火呢。”
“你說她啊,我知道,她那買賣不行,聽說那個女人不地道,擠兌得原來賣山楂糕的都不能賣了,把人家擠兌走了,自己提了價。誰知道提了價就沒人買了,她只好便宜賣,結果那糕都酸了,人家吃了鬧肚子,找了人把她攤子都砸了,她也不敢來了。”老漢幸災樂禍的道,“活該!”
這麼快就完蛋了!唐春景心中有些小快感,競爭可以,但你不要用非正常手段啊,不行了吧。優勝劣汰、適者才能生存,違背了市場規律,自然要被淘汰!
聽到這樣的結果,顧明遠給她的沉重感去掉很多,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換一個思路,她還應該感謝那個女人的競爭,不然的話,她現在也賣不上豆芽。
這一天唐春景本想與大哥一起去周圍的幾個大型的企事業單位的食堂去談談賣豆芽的生意,可是顧明遠的話給了她提醒,名不正言不順,如何能做大?
無論如何,做副業的事情得上村裡面同意了!就算她心中無所畏懼,但能和制度抗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