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的催眠治療在繼續。
顧非寒堅定溫柔地陪着蘇小漓一起面對恐懼。
體貼和愛意,潑灑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裡。
蘇小漓上一世所有隱晦的、壓抑的痛苦,在這一世那晚的痛苦釋放的同時,無可阻擋地竄出,被一併寫入了傑森的案例報告。
某個秘密的盒子一點點被打開,一旦被打開,裡頭的秘密就再也關不住了。
一切記憶並不是無中生有的妄想。
老實說,一開始傑森有被震撼到。
這個姑娘的腦海中的世界居然並不是應激導致的妄想,而是真實存在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傑森驚歎神奇的同時,也給放資料的保險櫃加了好幾道密碼。
蘇小漓從一開始強大的心理抵抗,在得知這些資料永遠不會暴露於世後,也漸漸放鬆下來。
她選擇了勇敢地打開那個秘密盒子。
不再試圖將那些被她冰封起來的記憶、以及心裡所有的黑洞,都用木屑或泥巴堵上。
而是像個真正的醫生那樣……有創傷,那麼就去消毒、包紮、治癒,最後恢復如初。
兩輩子的記憶都是她最熟悉的記憶,在上輩子那個熟悉的環境裡,這一世的恐懼也會被淡化。
直視所有幽暗且死寂的黑洞,從嚴重的情緒反應中擠出來理智,去解析那些傷害。
雖然,這注定是一臺煎熬疼痛的“大手術”。
診療過程中,那個秘密的盒子經常突然爆炸,炸爲齏粉,而診療也常常由於她的震盪痛哭,進行不下去。
可下一次,蘇小漓還是堅持朝着黑洞向前走,往深處走,嘗試去擊敗那股會吞噬自己的恐懼。
緊擁着滾燙的火,在暴烈和痛苦中把舊的自己撞得粉碎。
最終發現,黑洞的最深處、所有面具的最下方,是一張嬰兒的乾淨懵懂的臉。
這場“大手術”治癒着全部的自己。
“心理投射”不是簡單的幾個字。
救凌義成是那個時刻的本能反應,也是在救贖曾經孤立無援的自己。想要讓他遠離黑暗陰影,和想擦去上輩子自己的淚水,是同一種渴求。
這並不羞恥,也並非不正常。
她也終於明確,兩人之間不是愛情,不是她和顧非寒之間那種激流般洶涌的愛情。
顧非寒的身影和凌義成的,在逐漸剝離。
噩夢在漸漸減少,蘇小漓也在漸漸醒來。
以前那些因爲害怕孤獨而存在的樹幹,不再需要填補或者修復,而是在慢慢地枯黃、自行掉落。
將兩世痛苦、舊的自我,如同枯葉一般焚燒殆盡,化成新生命的養料。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獨立更真實更茁壯的蘇小漓,生長出了愈發蓬勃茂盛的新的枝葉。
就連對顧非寒的愛,蘇小漓似乎也能感受出像是到了另外一個層面。
不再像最初一樣在甜蜜日常中還摻雜着質疑和酸澀,以及對安全感的貪戀。 Wωω ▲ттκan ▲¢〇
而是千帆過盡、心無旁騖。
於她而言,真正極致的深度情感連接。
——愛顧非寒這個人,這一生只有他的愛意可以直抵她生命最深處。
如此篤定。
新的愛意,既來源於她自己的卸下心防後的真誠、柔軟和勇敢。
也來源於顧非寒自始至終的包容、灌溉、陪伴,以及他身而爲人獨特的個體魅力。
兩個人的相遇相愛相守,好似天賜,如有神助。
蘇小漓逐漸輕盈鬆弛下來,嘴角輕快的笑容越來越多。 甚至兩人擁抱在一起時,她呼吸顧非寒的味道,都會感到愈發真實的幸福。
顧非寒自然也體會到了她漸漸生動起來的愉悅,和蘇小漓重新給予他的光芒。
不僅和以前一樣,甚至更強烈了。
他的愛人回來了。
救小漓,也是救了他自己。
小漓的身心幸福,能給予他真正的慰藉。
顧非寒不再患得患失,再次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被安放感。
所有的情緒、感受,全都被蘇小漓容納進去,深深的、穩穩的。
對着重新開朗、晚上也能睡個好覺的蘇小漓,他甚至覺得凌義成的存在,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當然,重新活過來的蘇小漓依舊沒有忘記,還差一個人,她要接着收拾。
不管是爲誰。
在她看來,逃走的江月龍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但總歸早找到他就能早了結,也算對自己和凌義成有個交代。
一晃又到寒假。
剛剛完成寒假考試,蘇小漓終於鬆下一口氣。
這學期請假太多,導致後邊趕課趕到飛起,這次考試,各科估計也就能勉強及格吧。
幾個人約好等顧非寒在京城過完年,幾人再在英蘭匯合。
今年過年,章韻依舊在鵬城過。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饞孩子。
章韻最近養孩子養得很不過癮,小吉姆纔剛剛適應京城的生活,就被奧斯卡又帶去了港島玩。
她心裡那叫一個空落落。
巧了,還好新出生的小外甥女章寶儀嬌嫩可愛,讓她一下子想起親閨女剛出生時的美好時光。
簡直比她親爹親媽還疼那個孩子。
章韻說什麼也不跟着蘇小漓幾人,又回港島又去什麼歐洲,都要麻煩死了。
“今年過年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鵬城,疼我的乖乖小寶儀。”章韻態度堅決。
這纔是她的頭等大事。
蘇小漓沒辦法,“行吧,那你可得注意休息啊。”
在小吉姆和小妹妹面前,她只得靠邊站。
章韻直接跟着顧非寒去了鵬城。
蘇小漓在家收拾行李,準備先去鵬城公司後回港島,視線停留在那套磨損嚴重的撲克牌上。
她有一瞬間的走神。
前些天,蘇小漓和顧非寒去顧家拜早年,顧家人待她態度愈發親近——儼然已經將她當成了一家人。
一進家門,林雅茹拉着蘇小漓細細問話,語意溫和憐惜。
顧非煙更是熱情,親切和疼愛樣樣不少。
可是無論是誰,言辭間又帶着幾分謹慎細緻,說話滴水不漏,誰也沒在言語中露出半點凌義成的消息。
蘇小漓明白大家的顧慮。
對待敵人向來狠,而對家人,她一向懂分寸知輕重。
她眼觀鼻鼻觀心,乖巧地跟着顧非寒挨個拜年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