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小文早夭,成爲三姐一家永遠的痛。
其實從這時候就埋下了禍根。
這孩子總愛到河邊玩。
如今河邊上凍是不打緊,可等到來年開春,河裡漲水,危險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這事沒法說。
吳遠只能一邊嚇唬小文,一邊琢磨着,等到來年開春,把孩子接自家過一段時間。
看看能不能彌補這個遺憾。
畢竟三姐,對他的事,是真的上心。
上心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三姐是正宗的伏地魔。
如假包換。
“你怎麼過來了?”吳秀華摸摸小文的頭,給了他一塊糖,才止住這孩子噙在眼裡的淚水。
“到日子哩!”吳遠自信滿滿地道,隨即從懷裡把錢一掏,1200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擺在了三姐面前。
對於三姐,他沒什麼好保留的。
吳秀華一看這麼厚一摞子大團結,頓時就驚了,連聲音都不覺壓低下來。
“幺弟,你哪來這麼多錢?”
“反正沒偷沒搶,我全交給你了,你得負責幫我把楊落雁娶回家。”
“問你話呢!”吳秀華卻更急了。
“我靠自己手藝掙的錢,就那套組合櫃,今天剛拖來半天就賣掉了,錢都在這兒了。”
“真的?”
“我騙誰也不敢騙你,三姐。”
吳秀華激動的轉身,衝着老家的方向,雙手合十,一臉碎碎念。
“爹,娘,幺弟終於學成出師,有出息啦!你們二老泉下有知,多多保佑他大富大貴,娶個好媳婦,幸福美滿。”
“三姐,你念叨什麼呢!”
“沒什麼,沒什麼!”吳秀華轉過身來,從那摞大團結中數出20張來,塞給幺弟道:“這錢你拿着,反正楊支書那隻要1000塊彩禮。”
“還有後面辦喜事的錢呢。”
“辦喜事能讓你掏錢麼?”吳秀華當仁不讓地道:“就算爹孃不在了,你四個姐姐都還在呢。”
“三姐……”吳遠忍不住有些哽咽。
“得得得,你少跟我來這套。”吳秀華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把1000塊拿在手裡甩了甩道:“就這能不能過楊支書那關,還不一定呢。”
“有三姐幫忙,肯定無往不利。”
“少跟我甩貧嘴。”
吳秀華說完,又從西屋裡裝了幾斤米麪,往幺弟肩膀上一掛:“就不留你吃飯了,這陣子肯定累壞了,快回去休息。”
說完,又恍然想起今天是臘八。
忙不迭地衝進東南角的竈房裡,用大號鋁飯盒裝了滿滿一盒子的臘八粥:“帶回去吃,就當過節了。”
“那我走了,三姐。”
“走吧走吧。”
把帶走的米麪和臘八粥,往平把車把上一系,吳遠拉着平板車,在吳秀華的目送中離開。
回過神來,吳秀華竟有些恍惚。
幺弟終於長大成人了!
第一桶金,就掙了足足1200塊。假以時日,當上大老闆也說不定。
一念至此,吳秀華不由挺直了腰板。
喊了聲熊武,讓他看好小文,自己徑自往村部走去。
回到梨園村,吳遠哼着歌兒。
可越是離家近,歌聲越顯得寂寥。
唯有大黃狗,隔着幾近朽壞的木製大門,衝他狂搖尾巴。
那尾巴搖擺的幅度和速度,都產生了破空聲。
可見賣力之極。
吳遠開了大門,摸了摸大黃的狗頭,這纔想起滿滿一飯盒子的臘八粥,倒在鍋裡熱了熱。
然後一人一狗就在大門口,喝了這粥,全當過了節。
喝完粥,一回身,吳遠看着這個院子,就覺着幸福的日子,任重道遠。
幸福的日子,不光是娶了楊落雁就能實現的。
而且他要有本事讓楊落雁跟着自己享福才行。
否則真不如讓人家嫁給城裡的死鬼,起碼能落個三年的好日子。
所以,定下這門親事後,接着就得把家裡的條件改善一下。
正房三間預製塊蓋起來的堂屋加走廊,擱十年前,那叫氣派敞亮。
可如今都流行紅磚瓦房了,預製塊這種材料,不像後世那樣加了鋼筋和水泥,一點都不牢靠,而且用不了多久,就風化了,沙子嘩嘩掉。
至於東屋,算是他的工作間,四處漏風就不說了。
而且紅磚縫裡填的都是黃泥麥草和的,根本不比水泥砂漿砌得結實牢靠,如今也有些搖搖欲墜了。
除此之外,還得蓋個正經的廁所,帶化糞池沖水的那種。
這倒不是爲了迎合楊落雁,而是吳遠自己受不了。
農村的旱廁,夏天被蚊子咬,冬天凍屁股,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總之,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哪哪都需要錢。
看來這組合櫃還得繼續打,多打幾套,多攢點錢。
不過這一切都要在迎娶楊落雁之後進行。
也不知道今天三姐和三姐夫,能不能幫自己拿下這門親事。
與此同時。
熊剛騎着二八大槓,載着精心倒飾過的媳婦吳秀華,直奔楊支書家。
媳婦把借了幾個弟弟家的錢,全都退了。
現在熊剛唯一能給媳婦支持的,就是爲她站臺,替小舅子說親。
楊支書那人,他見過。
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主,而且1000塊彩禮是早就放出去的話。
誰也說不清楊家會不會繼續加碼。
但不管怎麼樣,自己今兒豁出去了,必須幫小舅子把媳婦討到手。
天色漸暗。
楊支書家裡,一排五間的紅磚大瓦房,燈火通明。
在梨園村裡,格外顯眼。
熊剛倆口子趕到,頓時引起一陣的雞飛狗跳。
“楊支書在家嗎?我是熊剛,下圩村的。”
“哦,熊老弟啊,快請進,快請進。”
這年頭,天色尚早,都不興關門。
即便如此,熊剛倆人,依舊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問候一道子。
直到楊支書披着棉襖迎出來,這才互相謙讓着進了院子,邁進堂屋。
楊支書從媳婦手裡接過未拆封的一品梅,親手拆開,散了根給熊剛,這才撩起胸前的旱菸杆道:“我還是抽這個習慣。”
吧嗒一口,旱菸口裡亮了紅,一口微嗆的煙霧噴薄而出。
下一秒,楊支書見到吳秀華把裝有倆條一品梅的網兜放在桌子上,連問:“熊老弟,何必這麼破費,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