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男子幽幽嘆息一聲,“我原本的意思是把你貴客請去藥王谷的,不過,既然葉姑娘這麼樂意做在下的婢女的話,一般來說,我沒意見的。”說完,推動輪椅,默默轉了個方向,朝着自己的方向幽然離開。
身後,青陌目瞪口呆地傻愣在原地。
許久,爆發出一聲驚呼:“你……”
“葉婢女,不要忘了明日一早服侍本公子起早。”前方,只幽幽飄來這一句清冷的聲音,青陌再次重傷吐血。
悔不當初……
她一炷香之前哪根筋抽了纔會這麼二啊?!
婢女?婢女?!她怎麼就想起這個詞了……
翌日清晨。
客棧樓下相較於長街外一片喧譁,趕路的行人起了個大早,收拾行李,挑選上好的馬匹,緊趕着上路。不着急的,坐下吃頓皁膳,耐心地結算住宿所需的銀兩。
一隅,端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沉默不語。
男子拿着一方細白絹帕耐心地擦拭着面前的骨灰盒,骨灰盒表面亮得錚亮,看不到一抹塵埃。他對面的女子默默睨視着他手中的骨灰盒,眼睛紅通一片,清麗的小臉再次忍不住啜泣出聲。
“你哭什麼?”
男子被她吵得擰眉,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眼問她。
“我心裡難過不行嗎?大姐怎麼死的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顧念儀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緊,壓抑的情緒隨着眼眶碎玉般的淚珠傾瀉而出,“我去殺了那個人!”
青衣的手僵了僵。
片許,復又重新擦拭起面前的骨灰盒。
“你難道一點也不在乎大姐的死嗎?師兄!你說話啊?”
猛地站起身,女子喘着氣,情緒不穩地瞪着面前冷漠的男子,“你要是不說,我自己去查!”
“……她是自殺的。”
疊好那方絹帕放入懷中,裴衣站起身,垂目,沒有看女子輕聲說道。
不再看她僵住的表情,轉身,已沒了食慾,就要沿着樓梯向樓上走去,卻在望見樓梯口表情各異的六人時,愣住。
四人擡下墨非離後自覺離開,只剩下表情黑得像木炭的青陌,以及表情正好相反的墨非離。
墨非離擡眼看到青衣,怔了下,隨即愉悅地勾起脣角,正了正身體,朝着身後陰鬱着的女子招了招手,“葉婢女,走着!”
聽到那三個字,女子臉又黑了黑,只是遮在面紗下看不真切。雙手重重地按在他身後的椅背上,咬牙,吭吭從齒縫間迸出一個字,“是!”
擡眼,剛走兩步就看到對面門神一樣的青衣。
臉黑了黑,尷尬地轉過了頭。
昨日信誓旦旦說了那樣的話,今日就淪爲婢女的她,真的……無地自容啊!
“師……兄?!”
身後趕來的顧念儀剛站住就愣住,表情僵硬地瞪着眼前的兩人,目光一冷,脫口而出,“你怎麼會跟阿離一起?!”
顧念儀的表情太過咄咄逼問,或者說責問的語氣太過強烈,一時間青陌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眼前的情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被拋離在墨非離的世界之外,面前站着的女子纔是應該真正陪在他身邊的,而她……只是偷過來的這
須臾。
像夢一樣,虛幻而又悲傷。
她已經分不清到底哪裡是夢境,那裡是現實?
偏過頭,她的眼角有些發紅,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
說自己如今被他留在了身邊?以一個可能是曾經相熟的人……
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
顧念儀像是一頭小獸,向前跨了一步,視線銳利,像是要看穿青陌的內心。她戴着面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只是那垂下的眼翦裡莫名的情緒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真是的想法。顧念儀眸光一晃,向前走了一步,卻是收斂了上一刻地咄咄逼人,委屈地看着墨非離,“阿離,你一大早把我趕下樓,就是……就是爲了見她?”
墨非離幾不可查地擰眉,卻不否認:“……是。”
他絲毫不加修飾的話把顧念儀噎在了當場,她瞪大了眼,像是有些不相信。
以前,每次她這樣他都會安慰幾句或者說些貼心的話,她撒撒嬌也就過去了,可今日……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她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總覺得阿離跟以前的他不同了?即使他還是以前的他,可那墨瞳裡幽幽閃過的神采太過明亮,讓她有些心慌,他就像是一束光,在黑暗中替她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可突然他轉身隱藏了起來,她看不到,追不着。
有些慌亂地低下頭,顧念儀咕噥一聲:“什麼啊,這麼冷淡!”
轉身,重新走到飯桌前,背對着衆人,擺了一份新的碗筷。做完這一切,她重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開始悶不吭聲地繼續吃眼前的皁膳,只是麻木地朝口裡扒着什麼,無滋無味,吃到最後,眼睛慢慢紅了。
看到這,墨非離眼底有什麼掠過,他無聲嘆息一聲,眸光復雜,出聲:“過去吧。”
青陌愣了愣,沒有擡頭,卻也是順從地把輪椅推了過去。
在經過青衣身邊時,腳步微頓了一下,繼續前行。
等一切安排妥當,她猶豫了下,低聲道:“你們吃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間了。”說完,就要站起身,卻被墨非離一把按住了手,“吃完了飯,不舒服的話,我派人給你喚大夫。”
青陌虎着臉瞪他,到底是誰害她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的?
還喚大夫?她是心病!心病!
有藥醫治嗎?
恨恨地咬牙,這些話在心裡罵罵也就算了,可真對上墨非離的視線,她的氣焰立刻蔫了下來,胡亂地點了點頭,在一邊坐了下來。
剛坐穩,裴衣也重新坐在了她身邊,面無表情地把骨灰盒放在了桌面上,動作自然地把錦帕拿出來目不斜視地擦拭着,青陌拿起面前的竹筷,在桌面上敲了敲,整齊了緊緊握住一頭,用此緩解她複雜的情緒。咬着竹筷的一端,悶不吭聲地開始扒飯。
吃下了什麼,她完全感覺不到。
周圍的氛圍太過詭異,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昨晚一夜未睡,她現在腦袋還昏昏沉沉的,又頭疼地遇到這種事,更是讓她有種抓狂地衝動。
“別光顧着喝粥,吃點菜。”不知道什麼時候,青衣停下手裡的動作,偏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青陌,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後者扒飯的動作一僵,
擡起幾乎要埋到碗裡的小臉,低下頭,這纔看到一碗清粥幾乎被她扒得亂七八糟,尷尬地笑了笑,胡亂點了點頭,從眼前的幾樣小菜隨便夾了一筷子就要重新往嘴裡送
“等等!”
突然被喚住,青陌疑惑地看向青衣。
對方擡起手裡捏着的錦帕,探過身,無奈地搖着頭,“你啊,怎麼這麼馬虎呢?”
青陌只感覺脣角一片輕柔拂過,再看去,裴衣已經收回了錦帕。青陌用另一隻手默默地摸了摸脣角,不明白他的意圖,嘀咕了一聲,“你幹什麼啊?”隨即,重新開始埋頭扒着碗裡的飯。
所以,也沒有看到左右兩人複雜的目光。
顧念儀是帶了震驚不憤怒的神情,她死死地瞪着青衣,從他手上的錦帕上移到他面前的骨灰盒上,完全是一種自己姐夫出牆的拋離感,而同時隱隱約約的,兩人親暱的表現讓她有些小欣喜,她就在那種憤怒與歡喜中做着天人交戰,最後又重重地低下頭。
墨非離的所有表情都擋在了斗笠下,視線從兩人身上掃過一圈之後,歸於平靜。
只是……
“嘭!”的一聲,青陌面前的碗被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對面的青衣,眼神中投射出一種名爲陰冷的光。
聲音也是幽幽的,喚道:“青衣……”
“嗯?”被盯得毛骨悚然的男子終於擡起頭,疑惑地看着她:“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
青陌尖叫出聲,她“呼”的一下站起身,手指指着他,渾身都在顫抖,緊抿着脣,食指從青衣挪動到方纔替她拭去脣角飯漬的絹帕,整個人的表情陰森的難以言喻,她惡狠狠的最後瞪了他一眼,雙手扒了扒頭髮,一陣旋風似的跑回了房間。
三人傻眼地看着她,目光疑惑。
青衣地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還捏着的絹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丫頭,竟然還嫌棄用過的手帕,嘶……”
說完,繼續低下頭繼續擦拭從始至終用着同一條絹帕。
餘下的兩人表情黑線地看着他,顧念儀目光怪異地看着他,“師兄,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她怎麼會跟着你回藥王谷?”
“咦,我沒說過嗎?”
青衣擡頭,“我記得我是跟你們說過原因的。”
“……什麼原因?”顧念儀咬牙,“你根本什麼都沒說過!”
連大姐怎麼死得都不告訴她!
“哦。”青衣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我是說過的,只是你們忘了罷了。我帶她來,是受了一個人囑託去藥王谷求藥的。”
“這樣啊,她怎麼了嗎?”
顧念儀眼珠子一轉,突然放下手上的碗筷,託着下巴,“她是病了,還說怎麼樣?”
“……中毒。”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只是中毒而已,我還以爲怎麼樣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顧念儀並沒有當回事,畢竟這女子像是一團火焰,炙熱奪目得讓人絲毫不敢無視,應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毒。
“是嗎?”青衣的手頓了頓,復又擡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是那笑完全沒有達到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