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驛站的房間門口,妤音站在門前,覺察到房間裡的異樣,擰眉。
推開門,動作迅速地關上,指尖一點,燭火一爆,蹙然亮了起來,照亮了黑暗的房間。房間西側的檀木桌上,阿穆正一臉嚴肅地看着她,“主子,你是不是認真了?”
“你胡說什麼?”妤音走到桌旁,自顧倒了杯水。
“我胡說?”阿穆情緒激動,“你以前從不肯讓人近身的,可你看看你現在,那個傻子怎麼對你你都無所謂,難道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阿穆的聲音有些尖銳,妤音皺眉,“咯噔”一下把茶杯重重放下,水珠噴濺出來,房間頓時寂靜下來。
“阿穆,你說話真是越來越不知輕重了!”
看女子真的生氣了,阿穆抿着脣,低下了頭,半晌,才低喃一聲,“對不起……”
妤音的臉色依然不好,“阿穆,我不要你的道歉。你應該清楚跟明白你自己現在是在做什麼,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可……”
“沒有什麼可是的,我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阿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被堵了回去,可看女子眼底露出的倦怠,又有些不忍,慢慢頜首,“那主子我先離開了。”
等他走到門口時,女子才嘆息一聲道:“我們再在這裡待半年。”
“半年?”阿穆蹙然回頭。
“是,半年之後我們就離開。已經跟墨青談好了,他也答應了。”
女子疲倦地揉揉眉心。
“主子!”阿穆臉上一喜,“我知道了。”
“那你先休息吧。”阿穆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滿臉喜悅,看來的確是自己多心了。
看着關上的門,女子的視線久久收不回,她定定地看着前方,頭越來越疼了,最近幾日腦海裡總是有些奇怪的影像,卻只是些片段,模模糊糊的,她根本看不清,而頭越來越痛了。
站起身,身子一晃,心口有片刻停滯。
女子摸着心口的位置,那裡發出“砰砰砰”的聲音,又開始跳動了起來。
她這才放下心來,身形一轉,一道白光掠過,女子身影消散,反而變成了一直毛茸茸的白狐,蜷縮在地面上,一雙剔透的狐狸眸盯着牀鋪,縱身一躍,窩在了錦被裡,沉沉睡去。
翌日。
第一縷光照射進來時,暖洋洋地打在房間裡,彷彿鍍上了一層輝光。
妤音驛站房間的門被小聲地開啓,一個腦袋從外面探了進來,當看到牀榻上隆起的一團,來人眼睛裡亮晶晶的,掩脣偷偷傻笑着,關上門貓着腰走了進來,向着牀鋪的方向挪去。
在牀榻前站定,來人眼睛更亮了。
只是看着牀上隆起的部分,突然歪了一下頭,迷茫地用手比劃了一下,小聲嘟囔道:“咦,娘子怎麼變小了?”
這麼點,好像阿九哦……
想給妤音一個驚喜,來人又很快釋然沒有多想,下一刻,朝着牀榻撲了上去,蹙然掀開了錦被,露出了裡面縮成一團的白狐,小小的一團兒,毛茸茸的。只是蹙然而來的寒意讓白狐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眼神像是刀刃,只是在對上來人那憨傻的眼神時,狐眸變了變,又不動聲色地斂了所有的情緒。用爪子掩嘴打了個哈欠,無聲無息地朝着另一邊隆起的錦被裡窩去。
好冷……
這呆子怎麼這麼早跑到這裡來了?
“咦,娘子去哪兒了?”墨非離反應過來,傻乎乎地把腦袋朝着狐狸探了過去,翻了翻,卻沒有看到自家娘子。
可墨管家說娘子就住在這裡的呀?“娘子……娘子……”
喚了幾聲都沒人回答。
他嘴撇了撇,委屈地歪倒在牀鋪上,感覺到身旁毛茸茸的,一把把狐狸抱了起來,放在胸口的位置,掌心下溫暖柔軟,他傻呵呵地朝着狐狸笑了笑。白狐無語地眯着眼,睡眼朦朧的,這呆子一大早到底發什麼神經?
墨非離似乎覺得這狐狸給他的感覺像極了娘子,他傻乎乎地半擡起身,用腦袋抵了抵小狐狸的腦袋,唸叨着,“小狐啊,你知道娘子去哪兒了麼?”
它能回答你纔怪!
妤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看來這覺是睡不安穩了。
“吱!”她喚了一聲想引起墨非離的注意,後者新奇地瞪大了眼,“呀,出聲了出聲了!”
說完,翻了個身,把白狐安放在枕頭上,他躺在牀榻上,跟白狐眼對眼鼻對鼻的,用手捏着狐狸尖尖的耳朵,“嘻嘻,小狐啊,你還沒回答我哦,娘子去哪裡啦?”
笨蛋,就在你眼前!
妤音一揮爪子撥開墨非離的手,“吱!”
“嘿嘿,小狐啊,是不是捏痛你的耳朵啦,我幫你呼呼就好了。阿九說,痛了呼呼就不痛了呢。”
墨非離這樣說着,手上捏着白狐耳朵的力道放柔,湊上前去,輕輕的吹了吹。
感覺到耳朵上傳來的暖意,白狐整個都僵在了枕頭上。
連呼吸都屏住了。
瞪着一雙狐眸凝着近在眼前的那張俊臉,望着他眯着眼笑着,傻乎乎的,卻莫名熟悉,彷彿多年前她就見過這一幕,男子慵懶地側臥在那,修長的手順着她的皮毛,溫暖地朝着她笑,“狐兒……”
“轟隆!”
像是有一擊悶雷敲在妤音的腦海裡,她蹙然像是被驚住。
爪子向前一揚,霎時,墨非離的臉上出現了一道血印……張揚地爬在那裡,先是發白,漸漸滲出血珠。
墨非離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動作,僵愣在原地,半晌,才用手傻乎乎地摸了摸臉,委屈地瞪着白狐,“小狐,你幹嘛抓我呀?我只是想幫你呼呼麼……”男子眼底的委屈讓妤音回過神,她低頭看着自己雪白的爪子,指尖上有血肉,她嘆息一聲,看來再不變身回來,自己要被這傻子煩死了。
她低唔一聲,剛想變身,突然就聽到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打開。
妤音回頭,就看到阿穆正端着一碗粥點站在玄關處,當看到房間裡不該此刻不該出現的人時,瞪大了眼。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狼,“墨非離,你怎麼在這裡?”疾步走進來,阿穆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才虎虎生風地走到墨非離面前。
居高臨下地瞪着他,“你,你你……你竟然還敢上主子的牀?”
阿穆氣瘋了,雙手搓了搓就要把男子提溜起來。
只聽……
“吱!”妤音在他動作之前喚了一聲,要是讓阿穆這樣做,這傻子估計會直接被從窗戶口扔出去,以他這小身板估計要躺個個把月的。
阿穆這才注意到一旁的狐狸,臉上先是露出驚異,隨即掃了一眼墨非離臉上的狐爪印,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低咳一聲,清了清喉嚨,裝模作樣地笑笑,“受傷了啊?”
墨非離還沒反應過來,看他先是憤怒到不行,現在又對他笑,他也傻笑了一下。
卻是沒聽懂他的話。
“不懂?”
阿穆看着他迷茫的小眼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突然朝前探了探,眼珠子一轉,低聲對墨非離道:“你的臉受傷了哦。”
“受傷?”墨非離嘴角咧了咧,感覺到左臉痛痛的,用手摸了摸,“低唔”了一聲,委屈地撇撇嘴,“唔,受傷了。”
“呵呵。”阿穆莫名地笑笑,湊近墨非離道:“你知道麼?主子可不喜歡人家臉上有血印的,否則啊……”
“否則怎樣?”
墨非離好奇地眨眨眼。
“自然,就不會再理你啦。”
看到男子蹙然變得發白的臉,阿穆拍拍手,搞定!
“嗚嗚,我不要娘子不理我啦,不要啦……”
“那你還不趕快走,不然讓主子看到,就真的不理你了哦。”阿穆添油加醋地威脅。
墨非離慌了,從牀上跳下來,雙手捂着左臉,小心翼翼地挪到阿穆面前,“真,真的會不理麼?”
“你可以試試啊……”
阿穆賊賊地笑了笑。
“嗚嗚……”墨非離嘴一撇捂着臉像是兔子一般躥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阿穆不屑地撇了撇嘴,這都信?這傻子怎麼配得上主子!
轉頭,就看到妤音不知什麼時候恢復了人形,正一臉陰沉地看着他。想到自己是在主子的面前捉弄這傻子的,心裡莫名惴惴,笑了笑,“那什麼,主子,你恢復啦?”
妤音眉頭依然擰着,“阿穆,你不應該這樣嚇他的。”
“可,可如果不嚇走他,主子你不是沒辦法變回來不是?”阿穆討好地笑了笑,把還溫着的粥端到妤音面前,“主子,這是我一早讓驛役燉的,你嚐嚐。”
妤音並沒有接,“你先放那吧。”
“那主子……”
“靈泉國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想到什麼,妤音突然問。
“這……”阿穆有些爲難,“大婚的消息恐怕已經傳過去了。”
“嗯?”妤音眉頭一擰,“不是讓你儘量拖延下來嗎?如果讓那人知道,他若是阻止……”
“不可能的。”阿穆擺擺手,“就算遲暮他知道也趕不回來了,兩日後就是大婚,從邊境到這裡至少需要半個月的路程,就算快馬加鞭也需要至少八日,遲暮將軍怎麼可能趕得回來?主子放心好了。”
妤音沉默下來,頜首。
“再說了,他就算再不把金帝看在眼裡,他畢竟也是臣子,私自回京,這罪名他可擔待不起。”
阿穆找了個凳子坐下,“所以,無論結果是如何,遲暮將軍他都阻止不了。”
回頭,阿穆看到女子沉思的臉,臉上得意的笑褪去,“主子,你對遲暮將軍……嗯?到底是什麼想法?”
女子身體一僵,面無表情地看向阿穆,“沒什麼事你先下去吧。”
“可……”阿穆站起身,隨即頹然聳下肩,“好吧。”
最後看了女子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門關上,妤音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可心裡還是在終覺得不安,遲暮如果知道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