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2【黃臺之瓜,何堪再摘?】

陸羽茶樓位於中環士丹街。

作爲香港四大茶樓之一,陸羽茶樓最有名氣,不管是裝潢設施,還是服務方面全都古色古香,保持着很正統的中華傳統。

相傳,一代青幫大亨杜月笙當年來到香港居住之後,最喜歡光臨的地方就是這陸羽茶樓。

很多慕名而來的豪客大佬,爲了能和杜先生見上一面,甚至從早到晚都守在這茶樓裡面,以至於那段時間陸羽茶樓場場爆滿,更是名列四大茶樓之首。

晚上八點鐘,石志堅準時赴約。

當石志堅開車來到陸羽茶樓的時候,茶樓正是上客時間,偌大茶樓人來人往。

石志堅將車停好,步入陸羽茶樓。

只見身穿唐衫的大阿姐,還有身穿長衫的琴師,以及穿梭在各個富貴包間的粵劇女伶,讓石志堅有一種穿越到舊上海的感覺。

“我約了李佳誠老闆。”石志堅對引客的茶博士說道。

“李老闆在三樓桂花廳。”茶博士見石志堅器宇不凡,親自帶領沿着木質樓梯朝着三樓走去。

很快,來到三樓只覺這裡比一樓和二樓安靜許多,隱約能聽到一些絲竹之音。

原來這陸羽茶樓分爲三層,一二樓都是一般客人,方便大家品茗聊天,聽曲取樂。

三樓則是富貴包廂,客人大多在安靜的環境中談生意。

茶博士帶着石志堅左拐右穿,沿着走廊來到一處包間,先是對石志堅示意一下,請他暫且停步,這才轉身伸手輕釦房門,對裡面說道:“李老闆,石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李佳誠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茶博士就吱拗一聲,輕聲推開房門,側身朝石志堅做了一個邀請進入動作。

石志堅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五元錢,塞進茶博士兜內,道了聲:“多謝。”

茶博士眉開眼笑,沒想到石志堅年紀輕輕卻這麼懂得人情世故。

石志堅進入包間,茶博士在外面輕輕把房門帶上。

包間裝修很是古樸,上好的酸枝木座椅,寬大的紅木屏風,牆壁上懸掛的泛黃的字畫卷軸,一張八仙桌旁端坐着李佳誠和莊家俊兩人,兩人旁邊站着一西裝革履鬼佬,手提公文包,看模樣像是私人律師。

“石先生,你來了,請坐!”李佳誠很有禮貌地起身,邀請石志堅坐下。

石志堅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在李佳誠對面坐下。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卻見一名伺候客人的大阿姐端了茶盞進來,很是熟練地把茶水放在石志堅面前,這才躬身退下。

李佳誠道:“也不知道你喜歡飲什麼茶,就隨便點了一杯龍井。”

石志堅笑道:“李老闆客氣了,飲什麼茶我並不在意,我只是好奇,閣下今日約我前來所謂何事?”

“好,那我也就不再繞彎子。”李佳誠拍拍手,旁邊站着的鬼佬律師上前,把提着的公文箱打開,從裡面掏出一份文件,遞給石志堅,操着英語嘰裡呱啦說了一大串,怕石志堅聽不懂,就又用粵語說道:“這是我們李先生專門爲你量身打造的一份簽約文件,只要你簽了字,就能得到一大筆錢。”

石志堅接過文件掃了一眼,內容很簡單,是關於石硤尾工廠的裝讓合同。

石志堅揚揚文件問李佳誠:“李老闆,這是什麼意思?”

李佳誠端起龍井茶輕抿一口,笑道:“石先生年輕有爲,我很是佩服。其實我好羨慕你的,年紀輕輕就能創下偌大基業,我當年和你一樣大的時候,還在幫人打工。”

旁邊莊家俊插話:“我姐夫一向很關照像你這樣的有爲青年,認爲你們都是社會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才,所以對你也格外器重。”

李佳誠謙虛地擺擺手,“言重了,我只是做一點分內之事。我們大家都是華人嘛,要守望相助才行。”

“所以我草擬的這個合約還請石先生你好好看一看。石硤尾工廠的確很有前途,但開泡麪廠搵錢還是慢了點。與其這樣,不如我來幫你一把,把這些未來的錢變現,你投資三百萬,我現在給足你五百萬!”

李佳誠說完,滿臉笑容,就像是一個無比慈祥的長輩,看着石志堅的眼睛道:“石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叫你一聲阿堅。阿堅,這種機會可是很少有的----投資三百萬,一下子賺足兩百萬,從利潤上來講,幾乎翻倍!”

莊家俊在旁邊道:“我姐夫很少這樣幫人,也是你和他有緣,他纔會慷慨解囊。”

石志堅笑了笑,又看了看手中合約,“上面的條件的確很誘人。”

“是嗎?”李佳誠也笑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神話公司似乎在資金流方面又出現了問題,恰好戴氏集團的永康公司與你洽談收購事宜,如果手頭沒有一點現金可怎麼辦?聽說你對永康那可是虎視眈眈。”

莊家俊在旁邊:“我姐夫爲你考慮的很周到,你與其開一家新工廠,不如拿了我們的錢把永康收購了,這樣也能彰顯你個人強悍的能力。”

石志堅點點頭,朝李佳誠道:“你真是有心。”

“沒辦法,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助人爲樂,尤其喜歡提攜你這種奮力向上的年輕人。”李佳誠端起茶盞,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在他看來這次吃定石志堅,畢竟這世上還沒有什麼人能夠拒絕這麼一大筆錢,何況對方還是個年輕人。

石志堅放下手中合約,“可惜,我不打算籤。”

“什麼?”莊家俊一驚,瞪着石志堅:“石先生,我沒聽錯吧,給你五百萬你都不籤?”

那位鬼佬律師也道:“親愛的石,如果你不簽約,將會錯過一個天大的機會。”

李佳誠也微微愕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穩定住情緒,阻止莊家俊二人再說下去,笑眯眯地看着石志堅道:“阿堅,我知道你是年輕人,年輕人最容易一時衝動。你要考慮清楚,現在是有兩百萬丟在地上讓你去撿!”

石志堅依舊無動於衷。

“撿錢啊,大佬!”莊家俊很不爽石志堅這種無動於衷表情,用手指篤篤篤敲着桌子,厲聲道:“你是不是腦子秀逗了?連錢都不懂去撿?”

李佳誠這次沒有阻止莊家俊對石志堅的挑釁,反而抿口茶,朝菸缸內吐出一片碎茶葉,擡頭看着石志堅說了一句話:“吶,我計算過的,你現在身家頂多一千萬,我拿五百萬給你,等你白送你半個身家,你還不滿足?年輕人有野心是好的,最好不要把野心變成貪心!”

石志堅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雙眼平時李佳誠道:“李老闆,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爲什麼要收購我的石硤尾工廠,你是爲了開辦自來水公司不是嗎?”

“是又如何?”李佳誠攤手道:“開辦自來水廠,我爲國爲民,憂心民生,難道做錯了嗎?”

“你沒有錯,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的自來水公司建成,石硤尾人吃水難問題能否解決?你賣給他們水,收不收錢?”

石志堅這句話問的擲地有聲。

李佳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教你一句話,窮則獨善其身,富則達濟天下。現在你身家不過千萬,又何必憂心太多?”

石志堅起身:“黃臺之瓜,何堪再摘?他們已經窮得快要飲不起水了,李老闆又何必分錢必賺?!”

李佳誠微微一怔,只覺這句話好是熟悉,感覺聽完自己的靈魂都震了三震。

“生意人有時候不能考慮太多。因爲搵錢本身就是一門生意,要算計盈虧,更要對得起投資你的那些股東。”

“我做生意卻只求對得起良心!這,就是我的原則!”

李佳誠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接受我的條件咯?”

石志堅也笑了,“道不同,不相爲謀!”

說完,朝李佳誠一抱拳:“告辭!”

李佳誠微微一笑,也不起身,“不送!”

石志堅轉身出門,外面守候着的茶博士上前:“先生要走了?不再多坐一會兒?”

包間內,隨着石志堅出去,李佳誠臉上笑容逐漸凝固,收斂,消失,最後變成怒火:“不識擡舉!”

砰地一聲,他手中茶盞磕在茶桌上,茶水飛濺。

莊家俊和那位鬼佬律師嚇了一跳。

他們眼中的李佳誠處事一向胸有成竹,從容淡定,要麼羽扇綸巾,揮斥方遒,從未像現在這般發火。

李佳誠是真的怒了。

五百萬!

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錢,石志堅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還說什麼“黃臺之瓜,何堪再摘?!”

我摘你老母啊!

做生意哪能講究那麼多?等你有了錢,成了首富,到時候想幫誰就幫誰!想捐多少錢就捐多少錢!

到時候人人講你是大善人!是大英雄!你每講一句話就都是勵志名言!

莊家俊小心翼翼地咳嗽了一聲,這才試探着問李佳誠:“姐夫,這件事情……”

李佳誠平緩了一下怒氣,臉上再次掛出笑容:“沒關係的,我們自來水公司一定要建,石硤尾那座工廠我也一定要拿下!”

“姐夫你的意思是……”

“做生意嘛,會有很多意外的----幫我聯繫一下土地局的史密斯先生,就說我要請他食飯!”

李佳誠說完起身,莊家俊忙把他的外套取過來,幫他穿上。

李佳誠指了指茶桌上剩下的茶水,點心,“點心打包,拿回去給傭人食!做人,要懂得節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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