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此刻的出現,更是差點將他逼上了絕路。
他方纔那個荒誕的謊言的,就算是他自己都很難說服自己相信,故意把六兒牽扯進來是爲了增加謊言的可信度,而六兒此刻的出現,可不是生生的要將他的謊言拆穿嗎!
泓炎眼中,有些絕望的神色,看來他是“大禍將至”了。
楓紅鸞已經不相信他了,此刻,只消在六兒面前問上一句話,泓炎大概就會被徹底的打入死牢。
果不其然,楓紅鸞見到六兒,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對六兒招呼道:“六兒你過來。”
六兒懵懵懂懂的看着楓紅鸞:“王妃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只管過來。”楓紅鸞淡淡道,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泓炎,那般荒誕的謊言,虧得他謅的天衣無縫的,有這點功夫,聰明如他,倒不如來個跪求還來的好一些。
六兒近前,楓紅鸞目光直視着六兒的眼睛,嚴厲道:“本妃問你,你可有個結拜兄弟?”
六兒一怔,目光小心翼翼的看了泓炎一眼,又回頭看楓紅鸞,回話:“王爺都和娘娘說了嗎?是有那麼一個兄弟,生的陰柔,是要進獻給皇上的。”
這回,換楓紅鸞和泓炎怔忡了。
原本以爲泓炎是一派胡言,扯了一個鬼都不會相信的謊言,看六兒如今的證實,卻着實讓楓紅鸞無話可言。
泓炎也吃驚,六兒這小子,原本以爲是來害死他的,沒想到盡是這樣的狀況。
他一下來了底氣,看着楓紅鸞道:“我不會騙你的,你看你,自己瞎猜。”
說完,嬉皮笑臉的上來要抱楓紅鸞,卻被楓紅鸞躲開。
楓紅鸞目光懷疑的掃了六兒一眼,六兒眼神有些慌張,忙道:“是不是那小子開罪了王妃您,若是王妃要治罪,奴才現在就去把那小子找來。”
楓紅鸞沉默片刻終於搖了搖頭:“不必了。”
這算是信了泓炎?
聽着她明顯緩和下來的語氣,明顯收斂了的冷絕,大概是的。
對,六兒這一番話,楓紅鸞確實是相信了泓炎。
她知道,就算是泓炎敢騙自己,六兒也沒有這個膽子,況且方纔她進來的時候,雖然看到了一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和泓炎都是衣衫完整,也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更何況門扉開着,所以應該確實是她多想了。
眼見着楓紅鸞面色漸漸緩和,泓炎趁機上前,一把攬住了楓紅鸞的腰肢:“你可真把我急死了,若是你再不信,我都只能去找六兒給我來佐證了,還好六兒及時出現了,不然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完,泓炎對六兒使了一個嘉賞的表情,六兒很識時務的拱手對楓紅鸞道:“不知道王妃大駕光臨,奴才給王妃去沏盞茶。”
六兒甫一下去,泓炎就再無顧忌的緊緊抱住了楓紅鸞。
相思入骨,寸寸化作血。
天曉得分離的這幾天,他有多想念她。
抱着她,只想將她揉入胸膛,揉入骨血之中,從此再不分離,可他有擔心起來。
“你怎麼出來了?瘟疫尚未過去,你可知道,你這樣我很不放心。”
楓紅鸞心頭爲自己方纔的多疑覺得抱歉,伸手,也抱住了泓炎,卻不是隨着他的話題說,而是道歉道:“是我小氣了,是我誤會了你。”
“傻瓜,如今不是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嗎?不說了,既然來了,那就趕緊進來吧,我正好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楓紅鸞好奇的看着泓炎。
泓炎笑而不答,只是拉着楓紅鸞柔軟的手往屋裡走。
屋子乾淨整潔,帶着一股子質樸的味道,很難想象錦衣玉食慣了的王爺,會習慣這種平民粗劣的生活。
不過看泓炎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就知道他恐怕早已經習以爲常了。
拉着楓紅鸞的手入內,他從衣櫃裡拿出來一個匣子,臉色忽然有些沉重起來:“你一直也想要個真相,如今真相算是大白了,可我只怕你想起往事,心裡難過傷了身子。”
楓紅鸞蹙眉看着泓炎面前的匣子,忽不知道其中是何物,讓泓炎有次感慨。
盯着匣子疑惑的看了會兒,她護坦擡起了頭的,杏眸圓睜:“這裡頭,是董氏殺害我母親的真想?”
泓炎點點頭,將匣子推到她的面前:“你打開看吧,這一直是你的心病,可是事情過去久遠,一時半會兒也調查不清楚,好在我人脈廣,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當年的舊賬翻出來的,相干人等我已經捉拿歸案了,只等着你一句話發落呢。”
楓紅鸞的手,有些微微顫抖起來,面前的匣子看似的輕巧,可是對她來說,卻是千金之重。
她伸出手,面色凝重,眼中帶着怒意,打開匣子上的扣環,裡面是一封的信,還有一隻鐲子。
鐲子似曾相識,泓炎見她伸手去拿那隻鐲子,道:“這是董雪琴送給何家姑姑的。”
“何姑姑?”
何吉祥的生父那邊的親眷。
何吉祥的父親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不過何家除了何吉祥生父外,還有兩個女兒,也就是何吉祥的親姑姑,大姑小姑。
楓紅鸞也是見過這兩人的,因爲楓府這幾年總是在接濟何家,而且何吉祥和何家也有着聯繫,所以何家的人每隔幾年會來楓府一次。
既是如此,那董雪琴送個手鐲給何家姑姑也不足爲奇。
但是楓紅鸞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樣簡單。
不然,泓炎也不會費盡心思去弄來這隻鐲子了。
果然,泓炎繼續道:“當時我總想,何吉祥臨死前所言屬實的話,那按着你母親去世時候的那年來推算,董雪琴居於妾位,而且又有你祖母處處掣肘打壓,她終日和小媳婦一樣待在府邸上,我讓人調查了一下當年董雪琴在楓府中的境況,似乎除了你母親和父親之外,其餘人對她都不和善,甚是你祖母覺得你父親娶了一個帶着遺腹子的女人回來不吉利也倒面子,所以連大門都不讓董雪琴出。”
泓炎說的,楓紅鸞模糊也有記憶,確實當年祖母還在世,對董雪琴是百般苛刻,甚至不讓她出門,唯一放她出門的機會,就是何伯伯的忌日。
那日一把楓城會親自帶着董雪琴去何家村祭奠何伯伯,祖母也不好攔着,畢竟祖母是個好面子的人,她既然死活不讓何吉祥改姓楓,那就是不承認何吉祥是楓府的人,所以何吉祥去祭拜自己生父她也無可置喙。
難道——
“難道,董雪琴給我母親下的毒,是何家的人給的?”
祖母去世前的那幾年,董氏唯一能夠出去的機會就是去何家。
而母親中的毒連江南子都不知道是什麼,大概是很偏門的毒,京城藥鋪是買不到的。
所以她猜,會不會是何家那邊的人給的。
“你看看信吧!”
泓炎臉色沉重。
楓紅鸞忙拿起信,一看下,宛如五雷轟頂,原來,在她尚年幼的時候,在她一心以爲自己會成爲凌家媳婦,和凌澈白首齊眉的時候,凌家人早已經聯合了董雪琴,要至她母親於死地。
這封信,是凌澈的母親白氏寫個何家姑姑的,信上說送何家黃金千兩,讓何家姑姑說服董雪琴毒死她母親韓慧茹。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她心疼的厲害,斷送了母親性命的人,盡然是白氏。
“這封信何家姑姑一直留着,是因爲信上的千兩黃金一直沒有兌現。她等着有朝一日若是家徒四壁走投無路了,就死活要訛那白氏一筆,多多少少要弄點錢來。”
“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也算是機緣巧合,我派人去何家村調查,結果那何家大姑有個酒徒兒子,我想從何家大姑着手,就讓人跟着何家大姑的兒子,結果恰好那酒徒喝多了,到處和人吹噓京城中的凌家欠下他們家一大筆銀子,我派去的人機敏,覺得其中必定有蹊蹺,便假裝酒客,套他的話,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母親的慘死終於有了結果。
她一直都以爲母親只是這些年隨着父親東奔西走的傷了身子,所以才趕不上享受幾年好日子就去了,原來真相盡然是這樣。
她爲了復仇,處心積慮。
可上一世,卻是被被人處心積慮了一世。
凌家!
身側的素手,捏的緊緊的。
凌澈,凌母,若不是早就化作了灰燼,她真想把那兩個人從地底下挖出來,鞭屍到化作肉泥不得超生爲止。
當年凌將軍和父親雖然因爲大將軍的偏頗私底下是有些不愉快,但是最後一役,全然凌將軍自己輕敵纔會腹背受敵,落的那般下場。
若不是他父親及時趕到,好歹讓凌將軍保全了全屍,恐怕天狼國的人,早就將這個自大高傲的將軍拖入營長,透露高高掛在城牆上,死後也受盡屈辱了。
深深地呼吸一口,她將信捏在手中,有些真相太殘忍,來的太晚,但是一旦真想揭曉,相干人等,她便會讓她們不得好死。
“那些人在哪裡?”
“關在一個地方,你現在要去嗎?”
“不,我一個人不去,我會帶一個人一道去。”
“誰?”
“我爹!”
她要讓楓城知道,他認爲的好妻子,他認爲的好女人,便是挫骨揚灰一萬次,也難解弒母嗜妻之罪。
何吉祥和董氏,凌澈和白氏,如今醒來,真是讓他們死的太過便宜。
就應該一日切去一片血肉,到最後切去四肢,泡入藥缸,求生不能,求死無門。
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口,瘦弱的肩上,傳來泓炎有力安慰的摟抱,她順勢把腦袋放在泓炎肩頭,溫熱的液體,自眼眶緩緩落了下來。
“我母親,是個很溫柔的女子,出生在江南,有江南女子娟秀,但是性子卻很剛烈……”
淚,因爲回憶而落的更急。
泓炎抱緊了她:“別哭,乖,所以傷害過你,傷害你父母人的,我都不會放過的。”
“泓炎!”
聲音哽咽,想到母親短命的一生,恨和疼並存,折磨的她心頭髮痛,眼淚便是止也止不住的落下來。
那次偷偷出府,短短一日,沉淪在對母親的感傷之中,連和泓炎溫存片刻的時間都沒有,就日落了西山,她也只能打道回府。
泓炎說了,再幾日瘟疫大概就會過去,這次有神醫施藥,所以瘟疫控制的比較快。
楓紅鸞問了句是不是江南子,泓炎只是笑而不答,笑容神神秘秘:“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已是三月中了。
春色漸濃,楊柳依依,百花爭豔,泓炎回來的那天,陽光明媚,鳥語啾啁,如今京城之中麻疹已經控制完全,死亡人數是以往任何一次麻疹中最少的,而長公主因爲神醫的藥也抱住了信命,皇上皇后感激不已,正讓泓炎安排何日見上這位神醫一面。
這些楓紅鸞都知道,麻疹警戒退卻後,府上就已不至於那麼封閉了。
泓炎是正午時分到家了,楓紅鸞如同一隻雀兒一樣飛奔到他的懷中,顧不得丫鬟婆子下人竊竊偷笑的表情,她抱住泓炎的腰肢便道:“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
這般熱情的楓紅鸞,暖的泓炎心裡,比這四月的日頭曬着更舒服。
也抱住了楓紅鸞的腰肢,他笑道:“我可不是空手回來的,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麻疹期間,你父親和花三娘不遺餘力的出人出錢,幫助那些貧民買藥,如今你父親在城中威望甚大,瘟疫之風也過去了,皇兄不好再推脫,今日朝堂上,大臣紛紛進言你父親的封賞禮,不宜再拖。”
“所以……”
楓紅鸞欣喜道,“我父親現在已經是大將軍了嗎?”
“嗯,我下了朝就匆匆回來告訴你,我想成爲第一個和你分享喜訊的人。”
楓紅鸞再也顧不上什麼皇上的探子不探子的,反正已經虎符到手,皇上斷不可能因爲楓城和女兒重歸於好這樣荒謬的理由而收回對楓城的冊封。
泓炎寵溺的看着她:“以後,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半分傷害,不會再讓你流下一滴眼淚的,誰若是膽敢讓你傷心難過生氣,我就要了那個人的命。”
這句話是說給楓紅鸞聽的,同時也是說給某些人聽的,只見他眼角的餘光,冷冽的掃向院子的一角。
那角落中,瞬間有個略微發福是身影,瑟縮的躲了起來。
“怎麼了?”
楓紅鸞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
“沒事,孩子呢?”
說到孩子,楓紅鸞就有些發愁:“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挑食,只愛吃阿芳的奶水,連我的她也不願意吃,可阿芳奶水也不豐盛,孩子胃口又好的很……”
泓炎輕笑起來:“這麼小就挑食,倒是得了她父親的真傳,我聽母后說我小時候,也是如此,放心吧,回頭多找一些乳母來,看看哪個順了孩子的口味,就把那人留下。”
“也只能如此了,孩子現在在睡覺,昨兒夜裡肚子餓,阿芳又不出奶了,生生的哭了一宿,這會兒倒是睡的香甜呢。”
“我想我家小湯圓了,快帶我去看看。”
瞧着泓炎猴急的模樣,楓紅鸞就有滿滿的幸福感。
但願以後,一切不如意都會過去,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楓府!
花三娘正在嗑瓜子,聽到丫鬟說老爺派人回來,說晚上要設宴的時候,她就頗爲不耐煩。
“設宴設宴,就沒個清淨日子,前段時間東奔西走的伺候那些麻疹病人,差點沒把老孃的老命豁出去,這會兒倒好,又設宴設宴,慶祝個鳥蛋啊!”
對於花三孃的粗魯,丫鬟似乎早已經習以爲常了,笑嘻嘻道:“夫人,這不是老爺封了大將軍了,要籠絡籠絡人心嗎!”
花三娘捏着瓜子的手一頓,眼底閃過一抹喜悅,不過很快又板起了臉孔:“封個官得意成這樣,我看來那個破官位有什麼好威風的,都及不上我當時在黑風寨……”
話一出口,陡覺不妙,她現在的身份是溫柔賢惠的陸穎姑娘,可不是那個盜竊過無數次國庫的飛賊花三娘……
“黑風寨,夫人你去過黑風寨。”
“去你個頭,聽的什麼,我說都及不上我當年在黑風摘樹莓時候來的輕鬆快活。”
“黑風,什麼黑風?”
“就是我老家邊上的地方,經常刮黑色的風,種了很多樹莓,所以叫黑風。”
“哦,這樣啊!”丫鬟混混沌沌的像是信了。
花三娘暗自鬆了一口氣。
成親第二天,楓城就冷冷的吩咐過,既然生米煮成熟飯,他也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但是他是一個堂堂的朝廷命官,娶個了偷竊了無數次國寶的賊婆子的事兒要是傳出去,丟了性命是小事,丟了聲譽就是大事,所以讓她好自爲之,既然頂了陸穎的名,就一輩子頂到底。
好在,京城中除了無名和楓老頭的女兒女婿,也沒人見過陸穎本尊,那幾個人都不會說出去。 Wшw ¤TтkΛ n ¤¢ Ο
她且就替着,等到替到哪天這楓夫人做膩歪了,她就拍拍屁股走人。
到目前爲止,還真有點膩歪了。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丫鬟還讓她繡繡花,做做女工。
啊呸,還不如讓她去死來的痛快。
楓城那老混球,也不來看她,她都憋的快成空閨怨婦了。
她正考慮着楓城老頭再把她涼黃花菜在一邊,今天晚上就出去逍遙快活一把。
沒想到,計劃落了空,家裡要設宴。
籠絡朝臣,把楓老頭能有這樣玲瓏的心思,無非就是高興,想請同僚吃個飯罷了。
“老爺有沒有說,幾時開宴?”
“這個老爺沒說。”
“那老爺有沒有說,來多少人?”
“老爺說了,大概十多個,若是帶着家眷,也就三桌。”
“好吧,我知道了,吩咐廚房,給我立馬快馬加鞭,弄三頭羊羔來,老頭子好歹是大將軍了,今日老孃就親自下廚,去。”
“可是,夫人你不是懷着身孕?”
倒黴催的,頂了陸穎的名,還要倒黴的頂陸穎的肚子。
真正是約束的很,丫鬟天天以夫人當心孩子,夫人當心肚子,夫人當心身子爲由限制着她的行動。
若不是她是陸穎,早就一掌劈暈一個了。
現在,又來。
她頗爲不滿的吧唧了一下嘴:“嘖,我讓你坐你做唄,懷孕怎麼了,有什麼好寶貝的,那老傢伙又不是沒孩子,我這個掉了,不還有紅鸞大小姐嗎?去!”
丫鬟的嘴角都要抽了,真的,沒見過這樣彪悍的女人,這真是嫁進來前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溫柔賢惠農家女嗎?
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是個女強盜,女土匪啊。
“怎麼,你有意見?”
見丫鬟遲遲不動,花三娘更不耐煩了。
“沒,沒,奴婢這就去,奴婢這就去。”
匆匆下去,丫鬟心裡叫苦不迭,難怪誰都不想伺候這主子,哪有這麼不把孩子當回事的,這萬一要是孩子掉了,她們可怎麼和老爺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