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葉幸耐着性子等6許擦完車窗,誰知道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拿個顯微鏡過來再檢查一下,終於葉幸忍不住了,一把拎起他的後衣領就往車廂裡拖。
誰知道6許突然拼命地扭動着身體,兩手兩腳像章魚樣張開,撐在車門外,死也不肯撒手:“我不要!!我不要坐車!!”
葉幸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鬆了手,他張口欲吼,嘴脣抖了抖卻還是忍住了,換了一副哄小孩的口氣道:“6許,沒事的,車裡什麼都沒有,我們只是去見張醫生,你們不是很熟悉了嗎?乖,進去。”
6許死死扒着車門,頭搖得快要掉下來了:“你不懂,我不行,不能!”
葉幸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板着6許的肩膀猛地將他翻了過來,然後狠狠壓在車上,微薄的脣就欺了上去。他雖然比6許年輕,卻比6許高了大半個頭,這會兒便將他整個人困在了車和自己之間。
6許驚得睜大了眼睛,空氣僵硬了一秒,然後他用盡全力一把推開葉幸,一彎身乾嘔起來:“啊!病菌!!病菌!!我要死了!我會死!!”
葉幸被他的話一刺激,腦子一片空白,連身體也忘記穩住,重重摔倒在地上。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四處亂轉的6許,突然塌下了眉毛,眼睛微紅,卻強撐着一副硬派的口氣道:“6許,這就是你對我的感覺是嗎?你他媽的終於說實話了!好!你很好!”
葉幸吼完,一翻身爬起來進了汽車,再不管6許,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6許錯愕地看着葉幸車後的那道白煙,腦袋裡亂成一團。他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剛纔在犯罪現場他還可以有東西分心,這會兒各種紛亂的疑惑壓過來,他幾乎覺得自己要崩潰!他抱緊了頭蹲了下去,儘量將自己縮成一團。
怎麼辦?怎麼辦?
本來的武月認識的人就不多。父母雙亡之後,他靠着他們留下的一筆遺產一個人獨居,有着嚴重的強迫症和人羣恐懼症,他恐高,怕黑,有幽閉恐懼症……各種各樣的“怪癖”讓他變成了一個足不出戶的人。偶爾出門,也是去看他的心理醫生——
“毛醫生!!”6許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天大的喜事,站起身來一路小跑着出了地下室。
……
葉幸開着車一路狂飆,可是再快的速度也甩不開他心上的疼痛。他以私人助理的身份跟着6許很久了,從單純的僱傭關係,到朋友關係,再到一點點曖昧。
他等了四年,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對6許軟磨硬泡,原以爲6許終於接受了他,可是……
“我是不是你最深愛的人,你怎麼不說話……”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震得葉幸那溢滿眼眶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他清了清嗓子,減慢了車速,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邱繼宇偵探事務所”,於是按下了藍牙耳機。
“葉幸,你知道新聞上報道的那起旅館搶劫案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穩重有力的聲音,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
“嗯,我和……剛從現場出來,怎麼了,邱先生?”葉幸咬了咬嘴脣,想到那個名字都讓他的心疼痛難耐。
電話那邊的邱繼宇頓了頓道:“男性死者的妻子剛纔來過,請我們幫忙調查她丈夫的死因。問題是,我和曹警官通過電話,現在警方懷疑妻子就是兇手。所以這個事情,會比較棘手。”
葉幸皺了皺眉頭,通常情況下出現和警方調查有潛在衝突的案子,他們都是能避開就避開,但是邱繼宇既然給他打了這個電話,說明他還是想接,爲什麼?
“對方開了多少錢?”
邱繼宇微微一愣,輕笑了一聲道:“就知道瞞不過你。對方開了五十萬。要知道,最近我們一直在虧損啊!”
“接了。”葉幸面色平靜地給了答案,卻聽電話那邊一聲嘆息。
邱繼宇頓了幾秒鐘,纔有些遲疑地道:“你和6許,還好吧?”
葉幸一怔,嘴角扯起一個無奈的笑,唉……和一幫沒事就破案的人打交道真累,一點點語氣都能讓他聽出問題來。他嘆了口氣,淡淡道:“沒事。我在開車,等一會兒到了再說。”
掛斷電話,葉幸的眼角瞥向了副駕駛一側車窗前的照片,照片裡他正摟着一臉尷尬地6許笑得開心。
……
因爲幽閉恐懼症,6許幾乎從來沒有坐過車。他一路小跑着去了毛微微的診所,站在門口徘徊了很久,卻擡不起腳步進去。
他不知道怎麼跟毛微微解釋自己是誰,可是又想不出來還能去找誰,只能站在診所門口使勁地搓着手。
“先生,你是想要預約還是想在等朋友?”前臺一個溫和的中年婦女開口問道。
“啊!章姨,我……”6許下意識的開口,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章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接話頭。
6許的手握得更緊了,突然靈光一閃說道:“啊,是武月介紹我來的。他一直在我面前提起你,所以我也喊習慣了。”
章姨這才放鬆了臉色,邊遞過來一份資料邊笑道:“啊,是武月那個孩子啊。真沒想到他終於交到朋友了,可喜可賀啊!這樣吧,半個小時以後毛醫生就會有空,你先填份資料,我這就跟她說。”
6許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格,一臉尷尬地指着上面的“請註明讓你不舒服的事物”一欄,說道:“章姨,這裡,只有三格,一格只能填一個,不夠……”
章姨一臉瞭然地看着他,微笑道:“啊,這表格是要改進了,你要知道武月那孩子當初可是跟我一連要了十二張,你呢?”
6許愣了愣,隨即想起了自己三年前第一次來這裡的情境。他靦腆地笑了笑道:“給我十張就好了……”
然而剛填了幾個字,房間裡突然響起了葉幸的聲音:“許許,許許,接電話啦!許許,許許,接電話啦!”
6許手忙腳亂地翻遍了身上的口袋,終於掏出來一隻樣式極端簡單的手機。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這個亂叫的東西,求助地望了望章姨。
原本的武月,是從來不用這些東西的,他對電子產品有着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因爲有人告訴他輻射是可以殺人的……
章姨寬和地對他笑了笑道:“難怪你和武月是好朋友……是你自己接還是我幫你?”她微笑地看着6許將手機遞到她手上,無奈地搖了搖頭。
“您好,這是6許先生的手機,這裡是毛微微心裡諮詢室,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電話那頭的葉幸愣了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奇怪道:“他跑去看心理醫生?”
……
最終,6許沒來得及見到毛微微就被田休接回了邱繼宇的事務所。田休是個二十出頭的愣小子,也是邱繼宇事務所裡唯一的員工。他開着車過來,卻拗不過6許,陪着他步行了整整四個小時纔回到事務所。
6許一路上對田休旁敲側擊,總算是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自己是一個偵探,四年前作爲非全職顧問受僱於邱繼宇偵探事務所,同時葉幸也成了他的私人助理,幫助他處理一些生活上的瑣事,田休是剛畢業的心理系大學生,從小就有警察夢,這加入了這個連老闆帶員工只有兩個人的偵探事務所。
門一開,就看見黑着臉的葉幸坐在會議室裡一言不發。
6許一見到葉幸的面,就想起下午那個突發的吻。他一直都有潔癖,平時跟人握個手也要不停的用溼巾擦半天,更何況是和一個男人接吻?!
邱繼宇看了看窗外斑斕的霓虹燈,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已經聽說了6許表現異常的事情,但是總覺得葉幸和6許之間大概還發生了什麼,不然葉幸不會一直黑着臉,氣壓沉重。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對兩人的感情生活保持沉默。“6許,你回來了。我們接了一個棘手的案子,我需要你的幫助,當然,報酬還是按照以前的一樣。”
他邊說邊從一邊拖出來一塊白板,上面,是旅館兇殺案的一系列資料。
死者,趙某,男,四十二歲,當地一家夜總會的老闆,年入百萬,頭部受重擊致死。
死者,李某,女,二十二歲,趙某夜總會裡的“公主”,也是趙某的情婦,被人從身後用利器刺傷致死。
王某,女,四十歲,趙某的結髮妻子,警方懷疑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偷情所以買兇殺人。她僱了事務所幫她調查,聲稱自己完全不知道丈夫偷情的事情。
另外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帶着帽子的男人,除了身高和體型,什麼都看不出來,除了他不小心露出的後脖子上有一個貌似海豚的紋身。據調查,他可能是個職業殺手。
根據旅館錄像,他在案發前租下了趙某隔壁額房間,旅館老闆回憶,他的行李很多,有兩個巨大的包裹,可是退房的時候卻不見了。
6許盯着這些資料和犯罪現場照片看了良久,故意忽視掉了一邊黑成一團的葉幸,對着邱繼宇道:“明天,我想見見趙太太。”
與此同時,毛微微坐在自家客廳舒服的單人沙發上,翻開了6許填寫的資料,她詫異地將資料快速地看了一遍,自言自語道:“他的字跡怎麼和武月這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