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憑什麼做科研就得忍受清貧的生活
陸逸明雖然沒有表現出憤怒，但是卻更加讓龍武感覺到害怕。他知道這些頂層的人都是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的。
他心裡面後悔極了，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嘴巴給縫上。
陸逸明交給了他這麼大一個工程，蓋廠房蓋公司大樓，星河地產未來幾年都有活幹了，又能夠藉助這個工程和陸逸明的關係，進軍中海的高端住宅市場，星河地產可謂是一飛沖天了，他膨脹了，得意忘形了，見了中海的老朋友就開始吹噓起來，卻不料這一吹，就引來了這麼大的麻煩。
陸逸明在上課，倒是沒有第一時間得到這個消息。他拿起龍武拿過來的報紙，把報道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說：“這不對啊。”
龍武哭喪着臉說：“當然不對了，陸總你的爲人我還不知道嗎？你說了蓋廠房就肯定會蓋廠房了。他們這是斷章取義移花接木，直接曲解我的話啊。我冤枉啊。”
陸逸明說：“我不是說的這個。我問你，中海市政府給我批地的事情伱知道麼？”
龍武微微一愣，說：“知道啊，新聞上面不是都說了嗎？”
陸逸明接着問道：“那中海市政府給我批了多少地？什麼價格？”
龍武被問得直皺眉，鬱悶地撓了撓頭，說：“不知道，新聞報道里面好像也沒說啊。”
陸逸明抖了抖報紙，說：“是啊，當初我跟政府簽了協議，這種東西肯定是保密的，一般人接觸不到。批了多少地，花了多少錢，除了我跟有關部門之外，沒有第三方知道。但是你看這個報道，上面卻信誓旦旦地列出了我在什麼地方拿了多少地，花了多少錢。這可是協議裡面的保密條款啊，你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出現在你跟朋友的聊天內容裡呢？”
龍武一聽，頓時一拍腦門，說：“對哦。”
他剛纔看到報紙，整個人都嚇懵了，還以爲自己闖下大禍了，於是馬不停蹄地跑到陸逸明這裡來負荊請罪，哪裡有時間去研究這些細節？現在陸逸明這麼一說，他也感覺到了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這麼說來，這些報道還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這麼搞的？”
陸逸明十分肯定地說：“沒錯，而且要搞我的人身份還不低，畢竟能夠拿到這些數據，那就不是一般人。”
他感慨道：“說實在話，我被造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我經常會回去打他們的臉，但是你不得不承認這一招是真的好用啊。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麼做套路是不是夠老，也不在乎我會不會返回去打他們的臉。畢竟很多人都是喜歡跟風的，即便是我最後打臉了，他們也會輕飄飄地來一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沒有錯他們爲什麼要抹黑你不抹黑別人？所以你肯定有問題’之類的話，到時候衆口鑠金，慢慢積累，總有一天他們會打得我擡不起頭來。”
正所謂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造謠的人比誰都清楚你是冤枉的，但是誰會在意呢？造謠一次不成功那就兩次，十次不成功那就一百次。只要謊言重複得足夠多，自然會有人被洗腦。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民衆普遍是不具備證僞的能力的，更何況這年頭的媒體還殘存着一種叫做“公信力”的稀缺屬性，他們就利用這一點點信任感興風作浪。
報紙發行之後，看到新聞報道的那些中海市民，出離憤怒了。
他們覺得，價值將近兩億的土地，六千萬就賣掉了，這分明是侵吞國有資產，是對人民的犯罪。
不少人都義憤填膺，給官方寫舉報信，要求徹查此事，看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利益輸送之類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關部門每天到辦公室，面對的就是一箱一箱的舉報信，內容大同小異，看得他們焦頭爛額。
中海畢竟是直轄市，而且又是上億的大案子，很快就引起了上面的注意，甚至還有人放出風聲，說上面要派出調查組，到中海來調查這個事情。
出動了京城來的調查組，這可不是小事情。徐文濤趕緊過來找陸逸明，要跟他說明這個事情。
兩人見面的時候，看到徐文濤一臉憔悴的樣子，陸逸明忍不住調侃道：“徐秘書，看來你這幾天睡得不太好啊，這黑眼圈這麼重，要好好睡一覺才行。”
徐文濤吐槽說：“得了吧，我沒失眠就已經不錯了，還睡一覺，我哪有那個時間？我今天過來找你，是想跟你說拿地的事情。現在外面都在說我們裡應外合，侵吞國有資產，我都被罵了。”
按照政府甩鍋的一般流程，出了這樣的事情，先甩鍋肯定是沒錯的。經過層層互甩，這一口大鍋現在就背在徐文濤的身上。畢竟土地報批的手續，過了他的手，而且也是由他來跟陸逸明聯絡。
陸逸明看到徐文濤這幅慘樣，也是長吁了一口氣。他說：“放心吧徐秘書，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對付謠言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真相進行反擊。”
徐文濤無奈地說：“這種話說說就得了，我們過手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沒用啊。陸總，我在這裡就跟你交個底吧。這個事情要是得不到徹底的解決，我可能這屁股就要挪一挪了。”
陸逸明有些詫異，說：“啊？這麼嚴重啊？”
徐文濤嘆息說：“你以爲呢？”
陸逸明這下子可不敢怠慢了，趕緊說道：“那我先開個記者招待會澄清一下吧。”
不管有沒有用，首先要把真相說出去。
陸逸明決定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在中海軟件產業園召開新聞發佈會。
早上七八點，剛剛吃過早飯的龍海就扛着照相機出發了。他是一名記者，在一家報社任職。聽說陸逸明要開新聞發佈會，便早早地前往中海軟件產業園，打算佔領一個好位置。
不過，他已經不是第一個到來的記者了，臨時佈置的場地，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記者在走動了。
他掃了一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打招呼說：“哈嘍，鄧聰，你也來了啊，這麼早。”
一個正在調試照相機的記者擡起頭來，看到龍海，笑道：“你也早啊。今天這發佈會，我估計來的人會挺多，所以來早一點搶個好位置。你說，報紙上面那些事是不是真的？難不成真有什麼內幕？”
龍海陰惻惻地說：“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陸首富用那麼低的價格拿地，對外宣稱說是造芯片，這麼離譜的理由你們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
鄧聰說：“陸逸明好歹是首富，總不至於做這種事吧？”
龍海一臉義正言辭的表情，說：“有錢人有幾個好東西？他年紀輕輕就當上首富，你覺得他的那些錢是怎麼來的？正經生意能賺到這麼多錢嗎？依我看啊，肯定是權錢交易，這裡面絕對有大文章。”
正聊着，龍海手機響了，他便跑到一邊悄悄接電話。
“知道待會兒該怎麼做了吧？”
聽到這個聲音，龍海連忙點頭哈腰說：“你放心，我人就在現場呢，到時候肯定讓他下不來臺。”
“好好幹。等事成之後，報社總編的位置就是你的。”
“感謝盧總栽培！”
實際上，龍海所在的報社，本身就隸屬於秦山會，這一次盧志強給龍海下達任務，讓他在發佈會上刁難陸逸明，答應只要做得出色，就讓他當報社總編。
雖然這麼做很有可能會得罪陸逸明，不過背後有秦山會撐腰，加上他記者的身份，龍海其實並不是很擔心陸逸明會事後報復。更何況富貴險中求，不搏一把，他還要繼續當多少年的小記者？
十點一到，陸逸明出場，現場的記者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陸逸明身上。
陸逸明站在一個半米高的高臺上，手裡拿着話筒，說：“大家好，我是陸逸明，歡迎各位記者朋友媒體同仁過來參加這一場新聞發佈會。之所以召開這個新聞發佈會，主要是我想跟大家說一說復大微電子有限公司接下來的發展計劃和目標。”
陸逸明話音剛落，龍海就急不可耐地站了起來，問出了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陸總，聽說你在浦東新區只用三分之一的價格，就拿到了超過六萬平米的土地，而且這些土地將會被用來修建高檔別墅和精品公寓樓，請問這件事是真的嗎？”
毫無疑問，這是龍海在公然發難，想要坐實陸逸明假造芯，真拿地的“罪名”。
陸逸明眉頭一皺，這問題本身就是一個陷阱，無論他是承認還是否認，都會引發公衆不好的聯想。
問出這個問題，龍海非常得意。這是他想了好久纔想到的一個說辭。這個問題分爲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低價拿地，第二部分是造別墅。如果前面低價拿地是真的，那侵吞國有資產的帽子就先戴上了，後面造別墅是真的，那假造芯真拿地就坐實了。
然而，陸逸明卻並沒有猶豫，而是淡淡地說道：“我確實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價格拿到六萬平米的土地。”
見陸逸明親口承認，龍海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那些記者也是一片譁然。他們沒想到陸逸明居然承認得這麼幹脆。
“陸總，你難道真的是假借造芯爲名，實際上是爲了低價拿地，爲自己撈取好處嗎？”
“陸首富，這可是侵吞國有資產，你就不怕坐牢嗎？”
“果然如此！虧我之前還幫你說好話！夏國的高科技產業沒有發展就是因爲你們這些蛀蟲。”
龍海看到周圍的記者對陸逸明口誅筆伐，心裡面樂瘋了，暗自佩服自己居然問出了這麼精妙的問題，這個陸逸明還傻乎乎地直接往坑裡面跳。
現在他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承認了低價拿地的事情，已經下不來臺了。
然而，面對記者的口誅筆伐，陸逸明卻是一臉從容。他目光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龍海身上，多看了足足三秒鐘，就彷彿是要把龍海的形象整個給印在腦海之中一樣。隨後，他纔開口說道：“六萬平米的土地很多嗎？算下來市價也不過區區一億八千萬而已。這點小錢至於我賭上身家性命去搞什麼利益輸送嗎？你們動不動首富的含金量啊？一兩個億都要利益輸送那還當個屁的首富？你們知不知道，光是這個月我捐給夏科院微電子所的科研贊助金，就有兩億？”
捐款給夏科院微電子所兩億研究經費的事情，當時只是爲了挖人，陸逸明不是個宣揚的性格，自然不會往外面說。而夏科院微電子所爲了拿到這筆錢，放走了一大批人，自然也不敢大肆報道。
因此，現在陸逸明把這個事情說出來，還是很震撼的。
畢竟，“億”這個單位，普通人可接觸不到。對於一般人來說，上百萬都已經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一個月兩千塊錢都算是高薪。
“這事情是不是真的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
“這跟你低價拿地有關係嗎？還是說這就是你利益輸送對象？”
因爲沒有廣泛的報道，所以很多人都有些不相信陸逸明的說辭。
畢竟兩個億可不是小數目，都能蓋一個小區了。
不過，也有記者聽說過這個消息。當即嘀咕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我有一個搞科研的朋友跟我說過。”
有之前對陸逸明感覺不錯的記者，接受了陸逸明的說辭。就浦東新區的那塊地，官府雖說半賣半送，一個多億的“優惠”，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是天文數字，可對陸逸明這位首富而言，確實不算什麼。沒見人家給科研機構隨便一捐贈就是兩個億嗎？
還是那句話，要是一兩個億都要搞利益輸送的話，那還當個屁的首富，這首富的含金量也未免太低了一些。
眼見局勢漸漸朝對陸逸明有利的方向發展，龍海頓時急了，再次跳出來，大聲說道：“官方批給你土地，是爲了扶持復大微電造芯用的，結果陸總你轉頭就拿去蓋別墅，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解釋？”
那些對陸逸明的話將信將疑的記者，頓時眼前一亮。
“是啊，陸首富，這個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搞科研難道要在大別墅裡面搞嗎？”
“低價拿地蓋別墅，你跟我說你是爲了搞科研？你在這裡騙鬼啊。”
陸逸明清了清嗓子，說道：“我跟你們說個事情吧，早在我剛剛來中海上大學不久，我就已經在某高檔小區買了兩棟樓了。現在那兩棟樓的很多房子，都已經被我送了出去。拿到我的房子的人，都是頂尖的科技人才。我這個人很簡單，只要你有真本事，肯跟着我幹，送房送車什麼的根本不在話下。這些人才不但從我這裡拿到了房子，而且我給他們的年薪都不低於十萬。”
“我靠啊，年薪十萬？送房子？什麼時候搞科研的這麼值錢了？”
“這待遇也太好了吧？你就不怕腐蝕他們的精神意志？”
“不應該給他們這麼好的生活條件。”
陸逸明一聽這話都樂了，當即說道：“我總覺得大衆有種奇怪的心理，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下，很多人爲他們服務是理所應當的，很多人的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也是應當的。
因爲你有能耐，所以你活該做更多的事情，因爲你享有名譽，所以你活該做了事情應該不求回報。
知識層次越高的人，有人就越理所當然的認爲你應該是高尚不食人間煙火的。
在他們眼裡，高素質的人不能有自己的訴求，不能有自己的偏好，一定要迎合着他們的要求做。
就像老師一定要樸實，一定要窮酸；就像科研一定要創新，一定要有什麼世紀大發現，不然都是浪費錢；就像很多做橫向的導師或者自己開公司的導師，會被另一些導師不太看得起。
如果爲了掙錢你就不該來做科研。
科研人員和普通人一樣，也有生活需求，也有對美好生活的嚮往，爲什麼一定就得忍受清貧？
科學研究並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靈感疊出，宛如神降。科研是在理論突破之前、之後的大量數據重複積累和反覆論證。每一點進步都需要枯燥的、重複性的實驗來證明，才能稱之爲科學。
科研是條艱難的漸進修行之路，沒有一蹴而就。靈感提供的只是方向，真正突破依舊需要研究者們不懈的努力和重複工作。
條件艱苦，首先激發的是改善自身生活環境的需求。這種情況下，走向科研之路的人並不多。我們看到的是鳳毛麟角般的特例，是經過宣傳包裝出來的偶像——科研人才的大量流失就是例證。
真正能在清貧條件下還堅持科研的人有嗎？
有，極少。何況還不一定出成果。
爲什麼大量人才外流？哪怕是國內已經提供了較好經濟條件、研究設備的情況下？
因爲科研者同時是文化人，有雄心，有傲骨，在科研硬件相當的情況下，很多人會選擇軟環境更好的地方，去開展自己的研究——在他們心中，科學是全人類的，有更簡單的人際關係，成果能得到更好轉化和承認，讓自己專心於事業的地方，纔是更好的地方——絕大多數人會選擇離開。
這還只是軟條件，那麼硬條件就更加不必說了。
而艱苦清貧就是硬件差，是如今科研人員的悲哀，也是所有人的悲哀。
窮而有志值得肯定，但窮絕不是什麼好事。
口裡說着感謝貧窮的人，是因爲自己正在遠離它。
啊，好像有些扯遠了，說回正題。我蓋別墅，建小區，正是爲了給科研人員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我覺得這是對人才最起碼的尊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