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不是對方的真實目的。”
李澤鉅看着陳河宇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間冷靜下來，數十年如一日的養氣功夫，讓他在複雜多變的環境下，大腦依舊可以保持高度清醒。
“陳先生，我或許摸不透你的想法，但細數陳總以往的談判經歷，都有一個較爲明顯的特徵。”
李澤鉅長舒一口氣，露出笑意，輕聲說道。
“噢？是嗎？”
陳河宇笑了笑，端起右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上一口，等待對方的下文。
“陳先生是個追求高效率的人，若是不想要合作，大可不必出來見我，既然答應談判，說明陳總對合作之事並不排斥。”
李澤鉅慢悠悠回道。
“我的要求已經說過了，只是李先生做不了主，我又有什麼辦法？”
陳河宇不鹹不淡道。
“就算家父在這裡，我篤定他也不會答應，你提的條件，沒人會同意。”
李澤鉅苦笑道。
霧國全年才3300億千瓦時的電能消耗，既要維持高昂的售價，每年穩定賣出1500億千瓦時，還要把經營範圍侷限在霧國三島。
哪怕天賦異稟的商界奇才來了，也只能乾瞪眼。
“這個要求，只是我對夸父能源公司的KPI考覈，李先生，難道感覺很過分嗎？”
陳河宇輕描淡寫道。
這句話，他故意模糊了一下說法，這個考覈的確和楊宏碩溝通過，但只要在三年內完成即可。
針對李澤鉅，他卻把時間定在了第一年。
“陳總，還是迴歸正題，長姜實業想要拿到夸父能源公司在霧國的電力經銷權，到底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李澤鉅收斂起笑意，認真問道。
“我在歐羅洲確實需要一個代理人，幫山海集團管理電力資源的銷售業務，但這個人可以是夸父能源的某位海外事業部負責人，也可以是長姜實業的電力公司總經理。
到底如何選擇，主要是看李先生、或者說，看李家的態度和立場。”
陳河宇凝思片刻道。
他從年初的幾次談判中發現，關於歐羅洲的電力業務，集團急需一名經驗豐富的經理人充當先鋒，幫他統籌談判、運營和日常管理事務。
招人還在進行時，李澤鉅便主動找上門來，不由地讓他動了其他心思。
李家立足港島，以霧國爲跳板，將生意做到了歐羅洲各國，渠道網和人脈網，比任何一個經理人都要出色。
無疑是他心裡最完美的候選人！
把聲名顯赫的李氏家族當作“打工仔”看待，這個世界也沒幾個人了。
在陳河宇看來，李家宛如一匹烈馬，駕馭得當，就能開疆拓土；倘若稍不注意，又容易傷到自己。
“陳先生的意思，是想入股李家在霧國的電力公司？”
李澤鉅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立馬試探道。
“不是入股，而是併購，成立一家全新的跨國電力公司，用來提升挖掘歐羅洲的電力消費市場。”
陳河宇淡然說道。
“……”
李澤鉅愣了一下，接着瞬間反應過來，這家新公司誰做主，自然不言而喻，陳河宇這小子，竟然想拉上整個李家，給他當馬前卒？
“陳先生，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
他忍不住出言譏諷道。
“李家在霧國的電力產業，攏共價值不到1000億華幣，就算拿下30%的供電需求，每年的盈利也不會超過30億歐鈔。
如果與山海集團合作，一同吃下歐羅洲30%的供電業務，這個數字就能翻個十倍、二十倍；吃下60%的市場份額，就能翻個三十倍！
看似李家失去了自主權，但獲得的利潤變高了，李先生，求財還是求權，一切由你決定！”
陳河宇正色道。
“陳總，我想聽你說句實話，假如我不答應，你會怎麼做？”
李澤鉅推了推眼鏡，皺眉道。
“選個職業經理人，帶團隊前往歐羅洲開拓市場；如果失敗，我會親自出手。”
陳河宇輕笑一聲道。
他對歐羅洲的能源市場志在必得，甚至準備收買一些環保組織和當地報業，加強當地居民對火力發電、核能發電的抵制。
如此一來，夸父能源的光伏電池板和電力資源，才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新公司的股權佔比怎麼劃分？”
李澤鉅點點頭，繼續追問道。
“山海集團佔股90%，剩下的留給長姜實業，同時，我會給新公司注資400億歐鈔，拿來收購高盧國、啤酒國、意呆利和橄欖國，以及北極圈附近地區的供電和供暖產業。”
陳河宇緩緩說道。
李澤鉅眉心輕蹙，李家在霧國的供電產業，起初總共投資了84億歐鈔，經過數年發展，市值漲到了120億歐鈔左右，卻只能作價10%。
所以，陳河宇對於新公司的估值錨定在1200億歐鈔，放眼全球，這也是十足的大手筆。
雖然他出身在一個鉅富財閥家族，但一生之中，也鮮少做過這麼巨大的投資項目。
“夸父能源公司的電力資源和雲鯤太空公司的無線能源傳輸技術，價值680億歐鈔？”
想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質疑道。
實際上，陳河宇只願拿出400億歐鈔，就想把李家120億歐鈔的資產稀釋到10%。
一旦這樁生意的發展，不能達到預期值，李家十幾年的苦心經營，等於白白給山海集團做了嫁衣。
有那麼一剎那，他甚至懷疑，這項提議就是陳河宇給他設的局。
“李先生認爲，應該換算成多少股份？”
陳河宇聳了聳肩，不屑問道。
獨家壟斷性的技術，定價權掌握在他手中，李家想要合作，就必須認同他的估值計算方式。
李澤鉅默然，沉吟許久後，然後回覆道：“陳總，再讓我考慮三天。”
李家的每項投資決策，都要建立在大量的科學調研基礎上，收集豐富的資料和數據，對商業模式和盈利模式進行精算，經過頂級戰略策劃團隊的一致認可後，纔會實行下去。
這樣才能提高投資成功率！
儘管他是長姜實業的現任董事長，也無法做到一言堂。
畢竟，李超人還活着呢。
“沒問題。”
陳河宇頷首應道，示意一旁的程曦幫忙續滿茶水。
之後，幾人的談話不再針鋒相對，而是淺笑細語，一邊喝茶，一邊討論當下的經濟局勢。
“陳總，未來科技的腦機接口技術發展到了哪一步？能否通過微電極芯片上傳人類的意識？”
李澤鉅好奇問道。“李先生，你說的技術恐怕只有在科幻電影裡纔有，想要達到真正的人機交互，還需經歷一次科技大飛躍。”
陳河宇覺得有些好笑，隨口敷衍道。
想到李超人的年紀，心中頓感詫異，難不成對方還想永生不死？
“上傳一世暫時做不到，不過，複製一個類人的思維模型，卻有一定實現的可能性。”
他沉吟數秒後，給到一個新回覆。
“陳總展開說說，複製是什麼意思？”
李澤鉅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道。
對於窮人來說，人間有時候就像是煉獄，但對於他這樣的超級富豪來說，人間明明就是天堂嘛。
美女、豪車、遊艇、豪宅，不同的風景，各式美味。
他才享受了五十多年，又怎麼捨得放棄數之不盡的財富？
“利用莫斯Ai眼鏡，實時記錄一個人的視頻、語言和文字信息，再把這些龐大的信息梳理整合，導入到算法建模裡，從而生成一段Ai智能程序。
這東西坦白來說，只是一段類人的智慧代碼，可能隨着Ai技術的迭代優化，它能無限接近本體的性格、說話方式和思維想法，但終究只是一個複製體，死去的人還是無法復活。”
陳河宇淡淡解釋道。
本體？
複製體？
李澤鉅細細評味這兩個詞，眼底閃過一絲隱晦的冷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起來確實科幻，未來科技的Ai技術能達到這個水平，難怪威軟和谷勾會失去了追趕的動力。”
他故作唏噓道，不忘吹捧一句。
“莫斯真正的實力可不止於此。”
陳河宇暗道，幾十家子公司的日常管理事務，全靠莫斯運作，他設計的帝江發動機、帝江火箭、大米電動機圖紙，莫斯也有能力調整優化。
20億華幣打造出來的超級計算機，爲莫斯的進化演變提供了巨大的算力支持。
並且，莫斯在漸漸熟悉自己的能力後，又對超算的物理架構和軟件系統重新設計，等麥偉達的新款顯卡到貨，莫斯的性能還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上午的時間結束得很快，李澤鉅看了一眼時間，旋即起身告辭。
雷駿見對方走遠後，忍不住問道：“老闆，李家做生意，素來有蛇吞象的野心，和他們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放心，一個區區李家，時勢造英雄的產物罷了，你看他們除了能源、地產、碼頭這類的基礎產業外，在其他領域，還有拿得出手的業績嗎？
更何況，誰是老虎還說不定呢？”
陳河宇輕飄飄回道，飽含深意道。
李家若是聽話，他就養着，留給山海集團衝鋒陷阱，要是敢反咬一口，那就一棍子打死，讓其徹底沒有翻身之力。
只要李超人上鉤，答應成立新公司，將來李家是圓是扁，還不是任他拿捏？
雷駿見他心裡有數，便不再多言。
中午，拒絕了雷布斯出去吃飯的提議，在大米的食堂，簡單吃了一頓，然後坐車前往未來科技總部。
另一邊。
李澤鉅回到燕城的別墅後，坐在沙發上經過一番考量，便把合作內容發給集團戰略部，吩咐負責人，儘快做一份詳實的投資建議報告交上來。
隨後，他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將上午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李超人聽。
“父親，我覺得合作風險太高，山海集團未嘗沒有吞併我們的心思。”
李澤鉅說出自己的判斷。
“所以，你還是想合作，富貴險中求？”
李超人早已年邁不堪，聲音裡透着濃濃的滄桑感，輕緩且低沉，但卻一語猜中了大兒子的想法。
“是的，父親。我認真考慮過，就算現在不答應合作，三年後，當山海集團在歐羅洲的影響力愈加深厚時，我們也要被迫退出。
集團在霧國的電力公司，主要是依靠天然氣和煤炭這兩種能源燃燒發電，這兩年，能源結構的調整趨勢越來越明顯。
未來，要麼加大可再生能源發電的投資比重，要麼放棄霧國的能源產業，對家族的收益才能做到最大化。”
李澤鉅冷靜分析道。
事實上，若沒有陳河宇的干預，上一世的李家，會在四年後，漸漸退出霧國，及時抽離。
在能源短缺和物價上漲的雙重影響下，狂賺數千億，功成身退。
但陳河宇拋出的歐羅洲供電計劃，又讓他大爲心動。
光一個霧國，僅僅30%的市佔率，就讓能李家攫取到鉅額財富。
那麼，整個歐羅洲呢？還不得賺瘋啊！
電話對面的李超人，顯然也在猶豫當中，李家在霧國的投資，其實早已回本。
要不要賭一把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澤鉅拿着電話，靜靜等候。
他清楚，父親在抉擇中。
“讓戰略部的人給到一份意見，若是有五成…不！只要有四成的人數贊成，你就答應下來吧。”
許久之後，李超人出聲交代道。
“好的，父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李澤鉅心裡瞭然，明白父親也動了心思，這次的合作，對於整個李氏家族，都是一次重大抉擇。
兩天後，當他拿到集團戰略部的意見反饋時，嘴角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他起初憑藉商業敏感度做出的判斷，與戰略部的看法基本一致。
“陳先生，明天上午有空嗎？一起喝個早茶。”
下定決心後，他立刻給陳河宇打去電話。
“李先生請客，我當然有空啦。”
陳河宇爽快答應下來，對方來電的意思已經很明確，表示同意將李家在霧國的電力公司，折算成股權，併入新公司。
他自然要釋放出善意。
兩家合作的消息很快見報，在圈內引發大地震。
一個是港島老牌財團，一個是科技圈霸主，竟然會選擇聯手，佈局歐羅洲的電力市場。
讓他們有種魔幻的感覺！
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家集團，居然會合作！
“山海國際電力公司成立，估值1200億歐鈔，經營範圍涉及供電、供暖和供水行業！”
“小超人甘當馬前卒，李氏財團竟只有一成股份！”
“2017年，全球最大一筆投資案，歐羅洲能源危機或將得到緩解！”
……
即將離開燕城的前夕，陳河宇走着走着，再次來到一處熟悉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