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晨和郝赫兩個人雖然走了,但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
第二節晚自習剛下,就有人從辦公室裡帶回消息,作爲今天的熱門話題,這個人迅速成爲焦點。
許意也不例外。
他站在那羣好事者中,聽着故事後續的發展。
但和那些好事者不同的是,他之所以過去聽,完全是想更好地瞭解事情發展的始末。
成爲焦點的人唾沫橫飛上氣不接下氣的講着剛纔在辦公室聽來消息,而許意則安安靜靜的躲在人羣中,時不時聽着周圍人對各種細節的詢問。
短短十分鐘,他已經瞭解了事情發展的大概。
好事者不斷的提問也讓他內心困惑的點也有了答案。
其實在聽到孔晨和郝赫打架時許意很震驚,但畢竟因爲下午有摩擦,所以當時他並沒有考慮那麼多,可事後,他卻覺得並不是那麼簡單。、
孔晨爲人是有點缺陷,但他並不是白癡,校規擺在那兒還是存在威懾性的。
難道孔晨真的因爲郝赫的幾句冷嘲熱諷就出拳打人?
很顯然這並不和情理,畢竟知道孔晨考了第一的人那麼多,對他心存質疑的人又何止郝赫一個,再說,在極度喜悅的情況下,人很難去在意微小的細節。
郝赫的話再不中聽,在那樣的情景下孔晨也不會化喜悅爲拳頭。
能在極度開心的情況出拳打架,這不是他認識的胖子。
所以,在最初的震驚後,他一直在想,到底郝赫說了什麼話才讓孔晨怒火沖天失去理智的去打架。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郝赫當時說話的主題只有兩個字:作弊!
作爲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來的人,許意不敢說自己很清白,考試作弊的齷齪事他也做過,而且他相信,絕大多數人有過和他相同的經驗。
爲了避免家長的責罰,爲了讓自己有點面子,爲了能讓自己喜歡的女生注意自己等等等等,抄襲的理由有千萬個,但不抄的理由只有一個:誠信!
孔晨屬於第三種:不在乎!
家庭條件、父母溺愛造就了他對自己的未來定義只有四個字:得過且過。
不需要對未來做出規劃,也不需要像窮人家的孩子那樣早早的當家,就算各科老師耳提面命說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在孔晨看來也無非三個字:無所謂。
他真的很無所謂。
在考試前一天可以通宵打遊戲,在考場睡覺,拿着零分捲回家叫家長,這些孔晨都幹過,並且不是一兩回。
許意並不知道孔晨拿着零分捲回家時是怎麼像父母交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孔晨的父母絕不像尋常人家的父母那樣嚴厲斥責。
在他看來,孔晨的父母比孔晨更不在乎成績,甚至覺得自己兒子不會就是不會,總好過作弊拿高分。
誠信纔是最重要的。
自己的兒子可以沒有傲人的分數,也可以沒有優秀的學習成績,但誠信決不能丟。
這種類似於潛意識的鼓勵贊同也讓孔晨對作弊兩個字嗤之以鼻。
許意記得孔晨在上高中時特自豪的告訴周圍人,從小學到高中,他的手是清白的,考卷上的每一分都是他憑着自己實力拿來的,沒有絲毫水分。
作弊。
向來都是孔晨字典裡最羞恥的詞彙。
周圍人的惡意玩笑孔晨可以接受,甚至是打着哈哈反駁幾句,但唯獨作弊兩個字,他無法接受,這也就是爲什麼當郝赫用這兩個字羞辱他時,處於極度喜悅的孔晨跳起來揮拳。
打架這種事已經嚴重違反校規,但念在大家的兩個人都處於青春期,情況不嚴重時校方還能酌情處理,但作弊這件事,就嚴重觸犯了校方的底線。
郝赫畢竟也是老師眼中的紅人,得了幾次獎學金後也能被在校領導面前有個名號,他舉報來的人,校領導格外重視。
在瞭解到事情的始末後,教導主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上報了校長。
短短几分鐘,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都到了會議室,連帶着還有涉及當時考試的監考老師、a班班主任老周。
老周得到消息後就立刻給雙方家長打了電話。
可不巧的是,當時孔晨的父母正在國外處理公司業務,接到電話後,孔晨的父親委派自己多年的管家去了學校。
那管家在孔家呆了多年,算是看着孔晨長大的,雖然和孔晨沒有父子名分,可情分在那兒,孔晨又和管家的兒子好的和親兄弟似的。
兩輩子的交情,就算沒有血緣,管家對待孔晨和自己親兒子沒什麼差別。
知道孔晨在學校裡出了事,管家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一進會議室,管家有點兒蒙,明明只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可校方的重視程度明顯不在情理,但畢竟還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很快鎮定下來,特別是當他看到被揍的郝赫時,立刻擺出願意和解的態度。
然而,就在管家心裡盤算着怎麼用錢來擺平這件事的時候,校長卻在兩家人面前說出了孔晨被指控考試作弊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的指控,管家咬咬牙也認了。
畢竟年紀小,口角爭執變成拳腳相加也能理解,大不了回家再好好教育教育。
但作弊,這就是涉及到了道德層面,如果被記錄在檔,那可是要跟着終身的事情,而且開除學籍的後果也很嚴重。
雖然算得上孔晨的半個爹,但始終不是親爹,而且他這次來回去之後他也得對孔晨父親有個交代,不通知實在說不過去。
幾乎在思考了幾秒鐘之後,管家撥通了孔晨父親的電話。
在得知兒子被指控作弊,孔晨的父親格外重視,他迅速和校長溝通後進行了視頻見面。
孔家是商人,對誠信格外重視。
孔晨今年還不滿十八歲,如果這次指控如果落實,他的誠信檔案就會受損,他一輩子都得揹着道德的譴責。
爲人父母,哪怕只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而郝家更是如此。
如果不能見孔晨的罪名落實,那就反證了郝赫污衊。
雖然這並不會記錄在學籍或是檔案中,但也對郝赫未來的生活有很大影響,傳出去也是要揹負道德的譴責。
再者說,郝赫是優等生,年年都能拿道獎學金,面對孔晨這樣的差生,不論從哪方面都不足以構成理由去污衊。
所以,郝赫的父母又足夠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兒子所說的是事實。
這次的見面雖然隔着天南海北,雙方家長的溝通也禮貌謙和,偶爾還會彼此認同對方的觀點,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並沒有退讓的意思。
就像是場拔河比賽,郝家和孔家的父母都在暗中較勁。
接近半個小時的溝通中,雙方的父母就像是打着太極,誰也沒給出解決事情的方法,彼此互不相讓卻又彼此禮貌謙和,
最後還是孔晨的父親率先擺出了態度。
他嚴肅的看着孔晨,用威嚴的語調問孔晨“說實話,你有沒有作弊。”
“沒有。”
孔晨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個問題被孔晨的父親認認真真問了三遍,而孔晨也認認真真答了三遍。
“那就看當時的監控錄像吧。”孔晨父親很堅定地給出了理智的解決方法,此刻的他就像是草原的雄獅,神態威嚴,“如果我兒子真的作弊,那我願意尊重校方的決定,但如果他被污衊,”看向郝赫的家長,“我希望這件事能就此打住。”
孔晨的父親沒有對孔晨打人的事情給出解決方法,卻也沒有要求道歉,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給孔郝兩家留的最後顏面。
而且相比打人,受了誣陷的委屈更大。
兩兩相抵,孔家也算是給足了郝家面子。
郝家父母也知道,這可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再較勁下去也沒什麼用,於是也同意找出當時的錄像查看。
其實校方早已找出當時的錄像,但畢竟兩個孩子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貿然得罪也實屬不明智,萬一日後學校需要建設,這些家長還都是籌資者。
但現在既然雙方都同意,拿出錄像也只能說明他們學校辦事效率快。
教務處受到校長的只是把郝赫和孔晨兩個人所在的考場分別調出來,原本是想表明校方對此事的重視及公平。
沒想到,這一看又出了問題。
學校每次的月考測試都屬於中小型測驗,校方對考試的重視堪比期中期末,因此,爲了更加方便的管理,考試的那幾天全年級都會按排名分考場。
像孔晨這樣的,排名只能算到中下等被分到最後的考場。
在視頻進行到七十五分鐘時,孔晨所在的考場已經有不少學生開始交頭接耳,各種小道具輪番上演,在看孔晨,不會了就在座位上咬咬筆桿,無聊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考試進行到八十五分鐘時,孔晨乾脆交了卷子走人。
從頭到尾,九十分鐘的考試孔晨規矩的就像是受訓的軍犬,沒有任何違反校規校紀的舉動,反倒是郝赫,在考試進行到八十三分時,他忽然低下頭,坐在他身後的人也彎下腰,視頻中,他們兩個之間有東西傳遞。
但因爲監控器的像素並不是很高,現在回放出來並不能看到他們交接的是什麼。
這只是個微小的細節,但卻讓整個會議室蒙上了肅殺。
“我是冤枉的,當時我的筆沒有油了,向身後的同學借了筆芯。”郝赫面紅耳赤的解釋,因爲緊張,他的話開始結巴。
沒有人說話。
只有郝赫在會議室裡大喊冤枉。
“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
藉助遠程看完整個視頻的孔晨父親終於在沉默許久之後開口,語氣中透着點什麼,但卻讓人捉摸不透。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但在那短暫的瞬間,他這句話像是救世主在世,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雖然考試的事情能告一段落,但打架的事是要給其他同學一個交代,因此,校方纔給了孔晨和郝赫二人留校察看的處分,但這個處分不會被記錄在案。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是非,校方讓孔晨停課一週,郝赫停課三週。
對於郝赫在考試現場到底是借筆芯還是作弊,校方也表示要繼續調查,到時候會還郝、孔兩家一個說法。
校方這樣官方的答覆,並沒有人提出異議。
其實兩家人心裡都明白,這個答覆他們永遠也不會等到。
學校這樣說無非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被冤枉的一方都沒有任何異議,那麼理虧的也就不會提起這件事。
會議室的所有人都默默的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可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學校不說不代表學生永遠不知道。
甚至因爲學校沒有明確的做出表態,在第三節晚自習過後,幾乎整個高一都在傳郝赫在月考上作弊被教務處發現,並停課三週的言論。
至於郝赫是否真的作弊,沒有人會在乎。
晚自習後,學子們三五成羣的結伴回家,許意坐在於靜電動車後面,仰着頭。
“媽。”
“嗯?”
“這周我中午不回家了。”
街邊路燈向後移動,塵埃在昏黃的燈暈下漫無目的的遊動,許意呆呆的看着,神情恍惚。
死亡、重生、上學、重逢、分別、放學。
他經歷了了這麼多,時間卻只過了十幾個小時。
十幾個小時!
僅僅,十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