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玖月的笑容有點勉強, 她安靜地看着水淼淼,就聽水淼淼嚴肅認真地對她說。
“可是小月,誰都會做這樣的夢, 誰都會這樣隨便想想, 甚至開玩笑。但是沒有人會聽到別人這麼說, 就問對方想起來什麼。”
水玖月愣住了, 水淼淼伸出胳膊摟了她一下。
“我知道你也想和我生生世世做好朋友, 說不定你還夢到過我,比如我以後的樣子啊,我小時候的樣子啊, 但是別太陷進去——唉,之前宗昊越跟我說你, 有點那個啥, 我還沒當真, 沒想到真的是……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相信宗昊越會一直陪着你的!”
水玖月已經懵逼了。
“哪個啥?”
水淼淼同情地看着她,一副你知我知,不要非得逼我說出來的樣子。
……所以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宗昊越到底說了她什麼?
水淼淼又沒心沒肺地看稿子去了,水玖月看了她兩眼, 沒忍住把手機掏了出來。
她很想質問宗昊越到底幹了什麼。
可是也許……不是宗昊越, 而是霍儀麟呢?
水玖月攥緊手機, 掙扎了半天, 還是把手機放了回去。
宗昊越已經在路上, 她可以等等,等他來了當面問。
水淼淼又翻了一頁稿子, 說話的聲音賤賤的。
“你也太離不開他了,這纔多久沒見,就巴巴地把人喊過來。”
水玖月憋屈不已。
她都是因爲誰!
熬了不知道多久,手機忽然響了,水玖月急忙往窗戶那裡走,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宗昊越站在樓下。
水淼淼哈哈哈地笑話水玖月。
“看把你急的!”
又說。
“你下去待着吧,我就不下去了——看着你們膩歪難受。”
水玖月無語地看着她,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麼說,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跑下樓給宗昊越開門。
不過請宗昊越進來之後,她就沒有關門了。
宗昊越在水玖月的示意下坐在雜誌架前面的沙發上。水玖月坐在他對面,兩個人中間隔着一個圓桌。
宗昊越看了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心裡有點不太舒服。
路上他就反應過來了,水玖月現在雖然有點喜歡他,可並沒有達到視他爲唯一的程度,如果真的是出了什麼事情,她肯定會是打電話給家裡人,而不是自己。
聯想到水淼淼這不着調的性子,宗昊越便大膽猜測,水玖月一定是知道了舅舅在追水淼淼,而叫自己過來問些話。
果不其然,水玖月開口就是舅舅的名字。
宗昊越心裡很難受,可面上絲毫看不出來,他只是冷靜地聽完水玖月的問話,咬字清晰地告訴她。
“我舅舅和水淼淼的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一個完全不樂意,另外一個用下流的強迫手段。玖月,你……信我。”
水玖月聲音有些諷刺。
“不是表面那麼簡單,而是他們糾葛過一世,第二世水淼淼不記得他了,他迫不得已用強嗎?”
宗昊越一瞬間有點控制不住表情,他直直地看着水玖月,眼神讓水玖月很想逃避。
宗昊越感覺出來水玖月的躲閃,內心荒涼一片,他勉強挪開視線,聲音平直地發寒。
“你這麼認爲,也不算錯。”
水玖月微微動了動身子。
剛剛宗昊越看她的時候,她太緊張了,根本不敢動,以至於只不過那麼一會兒,她就渾身痠痛。
水玖月想了想,還是緩和了聲音,鼓足勇氣繼續問道。
“不算錯,就是說,也不算對。那對的呢?”
宗昊越的視線從雜誌架上收回,落在圓桌上搭着的手。
他自己的手。
剛剛那一剎那,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她拉進懷裡,禁錮住,好讓她不要用那種藏着幾分厭惡的眼神看他。
宗昊越沒有回答水玖月的話,而是握了握拳頭,隨後他擡頭看着水玖月反問道。
“這個事情重要嗎?”
水玖月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後又搖頭道。
“也不是……”
宗昊越笑了起來。
“我知道,很重要,不管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強迫人總是不對的。”
水玖月不太敢點頭,就聽宗昊越自己繼續道。
“也不是不能告訴你……我舅舅,他沒有。”
霍儀麟根本沒有強迫水淼淼。
水淼淼自稱對他一見鍾情,又說雖然看中了他的臉,卻也要檢查下他的身子,不然處了一陣子發現兩個人那方面不和諧再吹了浪費時間。
是水淼淼提出的約炮。
霍儀麟花費很大的代價,去扭轉她最痛苦的記憶,根本沒想到水淼淼會騙他,欣喜若狂直接答應了。
結果,當天晚上,兩個人剛入港,水淼淼卻猛地踹開他,裹着被子跑了出去。
第二天,霍儀麟被水淼淼以強姦罪告了。
霍儀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事情已經鬧大了。他千方百計找到水淼淼,問她爲什麼,最終得到結果的時候,整個人都崩潰了。
水淼淼的記憶發生了紊亂,她覺得自己是重生的。
這沒什麼。
可她記憶裡,那個強迫她的噁心人變成了霍儀麟,而她自己則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一邊噁心一邊依賴地跟着霍儀麟過了一輩子。
她假裝要和霍儀麟睡覺,又把霍儀麟告了,只是爲了報復。
水玖月聽完難以置信。
“淼淼她怎麼會……就算真的記錯了,以她的個性也不至於這麼做。”
宗昊越神色有些落寞。
“我舅舅他,堅信水淼淼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愛他——即便記憶發生了錯亂,還是愛他,所以,想和他發生點什麼。”
水玖月不知說什麼好,宗昊越也沒再吭聲。
那段時間整個霍家都很混亂。
宗昊越的外公外婆,想讓水淼淼撤訴,可水淼淼咬定了不鬆口。
他們便給水淼淼做了喚醒記憶的催眠。
……結果沒想到,催眠成功了,水淼淼的記憶更混亂了。
她把自己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又記成了被催眠。
於是更加毫無心理障礙的,要將霍儀麟告到底,她甚至親自聯繫採訪,將這件事情擴散開。
這一下,直接將兩個老人氣病了。
而霍儀麟卻跪在他們的病牀前,求他們算了。
他覺得這樣挺好,水淼淼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活着,很好。
霍儀麟老老實實去坐牢了,甚至出獄後也不敢打擾水淼淼,生怕惹她不開心。
……可到底,心有不甘。
於是霍儀麟選擇在水玖月出事後,慫恿宗昊越……再試一次。
深吸一口氣,宗昊越的口吻勉強輕鬆一點。
“所以你不要擔心,我舅舅他永遠不會傷害水淼淼。”
水玖月輕輕點了點頭。
宗昊越並沒有和她說太深,可她依舊能從他簡略的概述中,體會到霍儀麟的付出。
水玖月忽然想起宗昊越之前的話。
宗昊越家裡人也知道。
他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舅舅,都知道。
水玖月有些慌了。
“你上次說,你家裡人知道我,是知道什麼?”
她當時只是以爲,宗昊越和家裡人說了他們在談戀愛,或者他在追求她。
畢竟,如果不說清楚一些事情,他們怎麼會允許他這麼胡作非爲。
宗昊越嘆了一口氣。
“爲了防止出現舅舅那樣的意外,我來之前同家裡人都說清楚了。不過你不要擔心,我只是讓他們什麼都不作爲。”
水玖月簡直氣笑了。
不作爲,什麼都不作爲?
水玖月傾身握住了宗昊越的手。
“所以,你的代價是什麼?我的記憶沒有出問題,我身邊人看起來都……沒問題,你呢?”
宗昊越這一剎那竟然首先想的是,原來這個圓桌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大。
半晌,他纔回神,輕輕看了水玖月一眼,慢慢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水玖月心裡很慌,可她知道這個時候要冷靜,她理解地點了點頭。
“對,是應該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們這個代價,是自己選的嗎?”
宗昊越恩了一聲,水玖月的手,下意識用了些力,她的聲音有些飄。
“那我能不能問一句,舅舅他之前……主動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宗昊越看着兩個人緊握的手,聲音低低的。
“你叫他舅舅。”
水玖月怔了下,隨後紅了臉。
宗昊越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隨後擲地有聲地回答道。
“記憶。他用自己最美好的記憶,換水淼淼最痛苦的記憶。”
水玖月緊皺了眉,隨後她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