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傑海拿了一枚白子,沉穩的拍到了星位,張巖對角星位相對,第四手白棋下在了三三位上,黑棋隨後佔據了最後一個星位。王傑海思考了一下,覺得張巖的天元一子損了實地,去沒必要激烈扭殺,就將白子分投,將棋盤戰線拉長。
慢慢下着王傑海就覺得不對,不是張巖的棋太強了,而是張巖的棋有點味道不對。王傑海看過張巖跟王四海的棋譜,那盤棋自始至終都是刀光劍影,張巖算路之深讓作爲局外人的王傑海大爲震動,尤其是最後一手倒撲雙殺大龍更是精彩之極,之後王傑海覆盤研究如何避免敗局,去意外發現,張巖的招法雖然看起來鬆散,可是步步緊俏,至少在最後三十手內,白棋大敗的局面是不可比避免的。
可是現在不同,張巖的招法雖然看起來生猛,可是卻沒有那種棉裡抽絲,厚積薄發的勢頭,棋型依然劍拔弩張,可是卻少了點主心骨,幾塊棋都是各自爲戰,大局上落後了自己很多,這樣的話,自己未嘗沒有獲勝的希望。擡頭看了一眼張巖,王傑海的信心突然就出來了。
張巖此時的狀態很不好,累積的疲憊終於在高對抗的對局中爆發出來,就連張巖自己也感覺到異常,平時那種對棋局的敏銳嗅覺不見了,局勢慢慢的陷入了王傑海的步調之中,張巖定了定神,想要點一下目數,可是棋盤上的棋子竟然慢慢晃動,張巖點了幾次都沒有點清楚,頭就暈了起來。
“張巖,你怎麼啦?”見張巖這個樣子,劉明潔緊張的抓住了張巖的手指問。
“沒事,我有點累了,過一會就好!”張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徐徐吐出,這才感覺到好了一些,可是過了一會疲憊感又固執的涌了過來,一不小心張巖就上了王傑海的當右上角走成了後手活,要是補得話中腹天元一子就會被擺起圍攻,就算不死也會讓白棋圍出一大塊,可是不補棋的話,左上角就是一個盤角曲四,基本上就是死棋了。
可能是覺得勝卷在握,王傑海哈哈大笑,對劉明潔說道:“妹子,我看他水平也就一般,你要是想學圍棋的話,就找我吧。我的水平比他高得多,你看現在我至少領先他二十目。”
“你說什麼,*,老子開了你!”驟然聽到這樣的話,張巖的脾氣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右手摸了棋盒就想撇過去。其它觀戰的棋手都鼓譟起來,指責王傑海的不對。
“別生氣,張巖”劉明潔把手及時的按到了張巖的肩膀上,然後擡頭看着王傑海:”這位大叔,我不記得見過你,你認錯人了。還有一點,我喜歡圍棋是因爲我男朋友會下圍棋,所以不管你輸或者贏,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對他的感情不會有一點變化。”
說完這些,劉明潔沒有理睬想找個地縫躲起來的王傑海,轉頭認真的看着張巖:”張巖,你是不是很累?”
“很累,很困。”張巖老老實實的回答。
“你還記得中考前的那個晚上嗎,你深夜去看我,然後給我講那幾道幾何題,那時你累不累?張巖,你既然可以爲我深夜奔波,那麼我希望你,爲我贏下這局棋!”
劉明潔的眼裡晶瑩透徹,包含了無限期望,張巖的心一下子平靜了許多。提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水,然後端到嘴邊,騰騰的熱氣在面前升起,模糊了面前的一切。’不愧是班長大人呀,真是紅顏禍水呀,幾句話就將局勢扭轉了過來!’張巖苦笑,沒有喝杯子裡面的水,而是手一歪,杯子裡的水頓時灑了出來,撲的一下潑到了張巖大腿上!
張巖看過殺豬,那些百花花的大豬倒捆四蹄,然後一個身高體胖,滿臉油光的屠戶就端了一大盆沸水,往豬身上一澆,那豬可是老老實實的一點都不動彈,那些寸許長硬似鋼針的鬃毛立馬就軟了,所以張巖一直認爲,開水其實並不燙。
不過張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豬是死豬,而人卻是一個大活人,這水一落到大腿上,就發出了“滋拉”的聲音。“真他媽的好燙!”燙得張巖一蹦高,立馬就精神了!大腿處有點木,過了不到一秒鐘,就轉成了一種針扎似的疼痛,好像幾千個小人拿了刀劍挫自己的腿。
“張巖,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劉明潔急得快要哭了,伸出手就想摸張巖的大腿,卻不敢碰。大腿上的皮膚已經有點泛白起泡,當下白着臉跑出去了。再看周圍的人,也大都白了臉,這些人都是人精,張巖這番做作在他們眼裡明鏡的,爲了打倒對手往自己大腿上潑這麼一下子,這份狠勁把這些人精都鎮住了。
恢復了精神,張巖又仔細的看了一下棋局,眼睛頓時縮緊了一線,這個棋局正常下的話已經不行了,雖然看起來還是比較均衡,可是白棋的實地多而且厚,黑棋的實地比白棋還少,而且很多棋都不厚,想要硬殺白棋也是困難的很,而要是補一手的話,那就大勢已去,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張巖思考良久,終於將下一手重重敲在了棋盤之上,他竟然強行一跳,天元一子帶着一往直前的氣勢向上跳了進去。周圍的人一片嘆息,有些棋力低的也長嘆一聲,跟着湊趣,王傑海迅速點在了右上黑角一二路上,張巖跟着應了幾手,角部折衝之後,右上角形成了盤角曲四,周圍一片吸氣聲。
盤角曲四,劫盡棋亡,在中國圍棋的規則裡面,如果沒有雙活的話,那就是死棋,張巖這麼下,等於是浪費了幾個大劫才卻一無所獲。局勢到了這裡,就連棋力比較差的人都看得出來,黑棋已經崩了。王傑海的神色輕鬆了不少,眼睛又滴溜溜的亂轉,反過來看張巖也是神色自如,絲毫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
就在這時候人羣一陣鬆動,一個臉色白的跟紙一樣,臉上一幅黑框眼鏡的的小子擠了進來,正是王四海。可能是昨天累的太厲害,王四海的眼神有點委頓,歪着頭看起了棋局。突然眼睛閃過一道寒光,拍了一下手,然後將嘴唔得緊緊的,坐在邊上了。
張巖看了看王四海,笑了一笑卻沒有說話,一點一刺一打,已經把右上角白棋的割了一塊出來,儘管右上角白勢滔天,可是張巖的黑棋卻如同鈍刀一樣,厚實無比的橫披亂砍,王傑海雖然子力佔優,卻被張巖的黑子趕得狼狽不堪,誰都沒有想到過,張巖的棋力量竟然有這麼大!
不過尷尬歸尷尬,王傑海覺得自己這邊還是優勢,只不過是大優變成了中優,只要小心運轉,安全的捱到盤終還是不成問題。就在王傑海打着如意算盤的時候,張巖又放出來了強手,在上邊的白七大龍上一靠一扭,竟然生出了一個劫來。
王傑海頭上見汗,手指無意識的扭來扭去,這個劫嚴重的打擊了他的信心,本來覺得挺有把握的棋局現在開始混沌了,棋局開始不受自己控制的變大了,這說明張巖已經奪回了棋局的掌控權,這纔是讓王傑海感到擔心的。
所幸的是,張巖的劫才並不多,只有左下角的那個角上,張巖有幾個劫才,所以王傑海認爲,自己還是優勢的,只不過由中優變成了小優,安全維持的話,應該可以拿下的。不只不覺間,王傑海的信心開始縮水。
張巖果真開始在左下角尋劫,二路黑棋一長,如果白棋不應的話,那麼就是扳粘長氣最後反而是多出一口氣殺掉白棋。王傑海的棋子伸到半路上又縮了回去,如果下板的話,黑棋就會三路一斷,憑空生出三個劫才,王傑海退了一手,這樣就能少兩個劫才,算來算去還是黑棋不夠。
張巖面無表情,將劫爭提了過來,輪到王傑海找劫才,王傑海找的是一個二十多目的劫才,略小於上面的劫,在他看來張巖是無論如何都會應的,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安全的維持到最後了。
張巖沒有應,而是冷靜的消劫,讓白棋提通中腹。
“這局棋真是有意思,看來你是比我厲害那麼一點點。”王四海把眼鏡摘了下來,收到了眼鏡盒裡面,聚精會神的看起了。
張巖看的目瞪口呆,嚥了口吐沫問道:“你不近視眼呀?”
“我不是近視眼,你沒注意到我的眼鏡是平光的嗎?”
“靠,那你沒事戴眼鏡做啥,你不知道比賽的時候平光眼鏡會反光的嗎?”
“奧,我是聽說戴眼鏡的人有知識,所以才特意配了一副,可是現在看效果不怎麼好,大院裡的女孩子對我沒有多大改變。”
“你坐到我這邊來吧。”
“哈哈,你可真是熱情,我就覺得我們有共同語言的。”
“嘔,不是那回事,你坐在這裡,我就不用看你的臉了(*^__^*)嘻嘻……”
“囧”
消劫之後,王傑海的優勢進一步縮水,張巖仍然保持了對他的壓力,在分斷了右上角白棋之後,開始對王傑海進行殺氣,殺氣的結果是刀把五,八口氣!這時圍觀的人才看出端倪,看向張巖的目光已經變成了崇拜,因爲黑棋的這個盤角曲四雖然是劫盡棋亡,可是在白棋沒有補乾淨棋之前,這塊棋也可以看成一塊無窮氣的棋,而要殺掉這塊棋,就要進行劫殺。
而現在不管白棋有多少氣都是不管用的,這樣白棋想要殺死這塊黑棋,就要反過來主動挑起劫爭,讓黑棋由靜死變成劫活,這本身就是虧了不少。局勢到了這裡,已經步入了張巖的調子中去,雖然盤面上混沌不清,可是像王四海這樣的高手已經看出來了。
這次輪到王傑海先找劫,爲了防止上次的劫才大小沒有搞清楚,王傑海找的是第二大的劫才,其實就是中腹這塊大黑棋,有二十多個子七十多目,可是由於之前招法有問題,所以毛病很多,除了這塊棋之外,其他的黑棋倒是沒什麼劫才。
張巖果然應了一手,然後等到白棋提劫的時候,張巖又把左下角的棋長了一手。王傑海考慮了一會,又退了一手。等到張巖提劫之後馬上把那個最大的劫才用了,滿以爲張巖會應階,那樣他就可以將劫提回來,張巖接下來的劫才都是偏小的,損一點目數也可以保持一點優勢到終局的。